以防护屏障为界线的外面紫雷遍布,像无数的手一样,使了气力拉扯一寸方船。
被防护罩拢在其中的甲板上反倒很平静,玄朱站在船舱口,怀里搂着还在微微颤抖的身子,瞳孔涣散。
就像进入了一个神奇的世界,耳边瞬间失了声音,什么都听不到,也感受不到,只剩下手里温热的触觉,和他因为不安往她手臂弯曲处躲的动作。
他很害怕很害怕。
玄朱腕脖处忽而一疼,被他锋利的爪子抓了一下,他太紧张,留意不到脚下踩的是什么。
那爪子没多久又勾上她的衣裳,挂在她胸前,如果那是手的话,或许会是紧紧攥住她衣角的模样。
玄朱犹豫片刻,一只手抱着他,空出一只手摸向他的脑袋,本意是想安抚他,没想到反而惊了他一下,叫他身子更往里头钻了钻。
她的手臂很细,贴合着腰间的缝隙也没有多大,藏不住他,狐狸焦躁的开始挪动位子,想找个隐秘的、安全的地方躲着。
从这边到那边,又拐回来也没寻到,她的怀抱总共就这么大点儿,不够他藏。
玄朱想了想,招手从船舱的横柜里拉来一条厚厚地小毯子。
毯子小心的盖在他身上,又绕到下面将他整个包起来,他好像还是有点发怵。
玄朱法力散出,衣柜再度打开,一条小被子飞来,被她接于手中,在外围又包了一圈。
一层小毯子,一层小薄被,两层紧实的裹着他,将他的身躯严密地挡在里头,像什么灵丹妙药,亦或者强大的防护阵法,叫不断发抖的身子打颤弧度稍稍小了些。
玄朱怜惜地抱紧了他,“你怕雷是吗?”
没人回应,不过他还在往里钻、连脑袋都没露的表现已经出卖了他。
他怕,很怕很怕。
虽然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但大概也能猜到,那次被迫面临雷劫,叫他脱了层皮才顺利渡过。
玄朱是雷系灵根,在渡劫时占了很大的便宜,非但伤不得她,反而还能给她淬体,叫她肉.身更加强悍,修为也精进更多,所以她无法理解被雷劫击溃的痛苦和绝望。
倒是看过别人渡劫,肉.身打的焦黑,血与伤口不断增加又因为吃下灵药复原,一次又一次,来来回回,想来阙玉也走过那个过程吧?
玄朱深吸一口气,隔着厚实的毛毡和棉被拍了拍他的身子,试图安抚他。
“别怕。”
没什么作用,那毛茸茸的一团还是蜷缩着。
玄朱忽而抬头看向天空,语气和往常一样,平淡的像一碗白开水,“其实雷没那么可怕。”
她蓦地伸手,都天御雷术至手心迸出,像一条条链子,陡然越过一寸方船的防护罩,笔直上了高空,将所有紫雷霸道的吸引过来,聚拢在中间,困进一个球内。
都天御雷术是师父花了许久、付出了极大代价才寻来的。
它是可以降伏都天神雷的御雷术。
所谓‘都天’,便是代表天的意思,名字有‘神’的,更是品阶不低,‘都天神雷’是修真界十大神雷排行榜上的第一,连第一都能收服,更何况这不知名的紫雷。
积累的时间久了,已然有了灵性,玄朱察觉到它的愤怒和反抗,天上降下更大更粗、足有小孩手臂一般的巨雷来。
‘轰’的一声,要将她聚拢的雷珠击毁。
玄朱体内涌出更多的真元,拱给空中尚且弱小刚刚积累而成的雷珠,予它力量让它吸纳来更多的紫雷。
天上有灵的紫雷越发暴躁,像是和她杠上一般,加大了攻势。
玄朱微微蹙了眉,掌心向上,猛地一推,全部真元涌去,天空中的雷珠蓦地壮大,原来只有绿豆大小,后来宛如龙眼,疯狂将附近的所有紫雷生拉拖拽,纳入雷珠内。
空中的灵物意识到不妙,一道更强更壮的紫雷降下,扯着雷珠,拔河似的,与她做着抗争。
拉着拉着,忽而察觉到一股子庞大的意识笼来,它仿佛看到了一个高高在上的神,低垂下眉眼,居高临下望着它。
‘神’周身散发着强大的气息,一双眼牢牢锁定着它,它有一种被野兽、被不可抗拒力量盯着的错觉。
心中已然有些松懈,没来得及做些什么,那庞大恐怖的‘神’猛地抬手,要将精神印记打入它体内,吓的它一个懈怠,放开了雷珠。
雷珠威力大增,瞬间将方圆百里的紫雷尽数吞入其中。
乌云密布的天上,那有灵的紫雷害怕,没阻碍,又觉得不甘心。
‘噗呲’一声,射下来一道细小的紫雷,擦着一寸方船的边边,没什么威力的威胁她,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除此之外旁的没敢做,怕被报复。
它在这里已经长达万年,遇到的人和妖魔,无论于别处再厉害,到了这里也要缩着,乖乖的避开它行走。
再不济利用它淬炼身体,求着它不要太厉害,第一次遇到这么霸道的,一来不缩着也没有客客气气的,直接拢去百里的雷池,叫它实力大减。
它还不敢怎么样,那精神印记过于强大,在它看来和神无异,要捕捉它,将它打成她私人的东西。
只要她想,就能做到。
不知道为什么,它就是有一种这样的感觉,所以不敢冒犯。
最多在小船的屁股后面咋呼两下而已。
威力巨大的紫雷没有了,阙玉第一时间察觉到,浑身那种麻麻酥酥被电、喘不过气的难受感褪去。
他夷犹少顷,小心翼翼探出头看了看,发现玄朱举着手,一路将天上的紫雷吸纳进一颗珠子里。
积累到一定程度,亦或者说,没有雷敢打过来之后,她才收了手,将雷珠摄来,握在手心里。
雷珠上显出密密麻麻的高阶封印字符,像无数金色的蝌蚪一般,爬来爬去,又如一层枷锁,将里头强大如斯的紫雷完完全全困住。
这颗雷珠很快到了他面前,玄朱指着它道:“看,雷没有那么可怕吧?”
阙玉:“……”
他看了看玄朱,又瞧了瞧雷珠,觉得此刻的玄朱比雷珠还可怕。
她把雷封印起来,就像三昧真火似的,当成一个小玩意儿,给他——玩?
“我是雷系天灵根,所有雷都怕我,”她天生就对雷有好感,小时候没学过功法时就能抓住天上降下来的雷电,“所以你也没必要怕。”
这句话的潜意识是说,我会保护你。
阙玉不笨,听出来了。
他缩在玄朱的怀里,爪子禁不住抓了抓身下的毛毯,一张小脸也仰了起来,怔怔的望着她。
玄朱也在回望他,第一次没有避开他的狐眼,坦荡荡的直视,亦没有被他的瞳术蒙蔽,眸里清澈一片,干干净净,不含任何污垢。
玄朱心中确实没什么杂念,她踌躇刹那,又伸了手,想抚一抚怀里的狐狸,那手还垂在空中,莫名想起方才那回,吓到了他,刚要作罢,忽而瞧见阙玉闭上了眼,微微地扬起了小脑袋,那动作和姿态,就像想让她摸似的。
她略微有些迟疑,不确定是人在她怀里,放弃抵抗,还是真的情愿?
还没想好要不要继续,臂间的狐狸似乎等的不耐烦,主动往前抬了抬身子,用毛茸茸的头顶碰了她一下。
这次接触是他主动的,没有颤抖,也没有害怕,仅刚挨上的时候稍微紧张了一下,狐狸耳朵整个缩在后头,尖处抖了抖,很快便放松下来,安然触着她的手心。
一下又一下。
玄朱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原来真是愿意给她摸的意思。
她思忖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错过这个机会,将手整个搁在他顺滑柔软的皮毛上。
没敢乱动,就这么虚虚的放着,怕自己不小心弄疼了他。
狐狸细嫩的软毛儿抚上手心,微微的痒,熟悉的触觉也让她瞬间想起小时候。
其实在她七八岁时,经常把玩狐狸的尾巴,那时候狐狸还开玩笑说,他们狐族的尾巴不能乱摸,谁摸了他就是谁的了。
他的本意是想吓退她,让她不要老是抱他的尾巴,但她发现自己好像更喜欢了。
时常坐在他怀里,搂着他的尾巴睡觉,恰好他也要睡,俩人倚在一起晒太阳,晚上分别时他身上满满都是阳光的气息,毛也被烤得暖洋洋的,抱着又舒服又好摸。
这么多年过去,狐狸毛还是一如既往的软细,他身上也始终带着淡淡的太阳味道。
几乎每天有阳光他都要躺在小床上晒一晒,把自己浑身上下烤一遍,连脚丫子都不放过。
知道他这个喜好,床边的窗户开的越来越大,现下他趴于榻上,可以不用变换位子,直接从头晒到脚。
玄朱轻柔的动了动手,小心的往下抚了抚,只敢用两根手指头,还是怕将他弄坏。
她担心,阙玉在她手底下,更怕。
十分忧心她那只拿过雷珠,降伏了紫雷的手会不会一个不稳,将他脑袋拧下来。
好在小丫头第一次接触他的狐身,像是觉得他很脆弱一样,摸他的时候每一下都谨慎又慎重,生怕弄碎了他似的。
其实他没那么薄弱,加重一点力道也可以。
阙玉张了张嘴,刚要提醒她,四周忽而亮起光芒,她的三昧真火将整个甲板照的通亮,船舱内亦然。
和被封印时一样,那火绕着船内部一圈,驱逐了寒意和阴冷,隔绝了外围的紫雷,却又不伤他,对他没有半点威能,散发的热度还能暖到他。
船内紫雷留下的痕迹和气息被三昧真火一烧,尽数褪去,丝毫不留,好像又回到了没进万里雷域之前时似的,叫他心中最后的那点顾虑消失。
“紫雷不会再对你产生威胁了。”
玄朱抱着他,掀开船舱内的帘子,脚不沾地进了里头,将他轻轻地放在小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