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听着严厉,其实语气里毫无威慑。林未晞笑够了,歪歪地倚在软枕中,眼睛都笑出水光来了:“我不笑了,王爷你继续说。”
严肃的氛围一扫而空,在刚才的玩闹中,林未晞滚在顾徽彦怀里,将顾徽彦严丝合缝的衣物都弄皱了。而林未晞自己更是发髻散乱,头发松松地搭在柔软明丽的锦被间,说不出的缱绻香艳。
顾徽彦看着眼前这一幕,得专门想一下,才能想到自己方才在说什么:“初元二十四年,我第一年接触军务。那时我年轻气盛,总觉得没什么事情是自己做不成的,遇到战事总是一马当先,想揽下头功。一次我听说前方又有战事,急急躁躁地带着人往那里赶,在路上我遇到一场小的流民哗变,我没放在心上,让人骑着马在人群中冲了几个来回,就意气风发地离开了。”
林未晞神色郑重起来,人也不知不觉从靠枕上直起腰来。她大概猜到顾徽彦要说什么了。
“后来我在城镇补给时,遇到了一个人……其实是我思虑不周,对方是女子,女子名节何其重要,我应当立即将这位女子送回她家人身边,而不是嫌麻烦,想赶去参加另一场战役,便将女子扔给下属。后来四周不安稳,根本没法上路,所以这位姑娘只能继续在我的落脚之处住下来,导致流言四起,耽误了这位女子名节。”
其实根本不是顾徽彦说的这样,当时路上确实不太平,可是燕王府的亲兵护送,什么流匪敢打沈氏马车的主意?沈氏只是陷入狂热的自己以为的恋爱中,这才不愿意回家罢了。何况,就算顾徽彦那时真的把沈氏送回沈家,沈氏就不会继续构想是顾徽彦对她一见钟情再见倾心,这才要亲自送她回家吗?
沈氏回家后,照样可以和街坊邻居诉说自己的奇遇,比如燕王府的世子在乱军中见了她一面,从此念念不忘,不远万里亲自护送她回家。只不过周围都是沈家邻居,类似流言不会像在枢纽重镇里一样传播迅速罢了。这两者,不过是影响大和小的问题。当年顾徽彦和沈氏莫须有的爱情故事流传成那个样子,根源其实在于沈氏,而不是顾徽彦做了什么。
林未晞安静地听着,这和她从王府听到的爱情童话完全不同,生活不是话本,去哪儿找那么多缠缠绵绵生生死死出来。顾徽彦停了一会,他似乎觉得说死者是非十分不妥,所以绕过了所有沈氏的奇葩之处,只是陈述结果:“后来我和她成婚后,因为战事总是聚少成多,在家待的最长的一次就是初成婚那几日,共是七天。十个月之后,顾呈曜就出生了。我对顾呈曜来说是个非常不称职的父亲,他出生时我在重建定襄城,他成长时我亦南征北战,不在府中,建昭六年,也就是顾呈曜七岁的时候,年初母亲死了,没过多久,沈氏也病逝了。”
那个时候风雨飘摇,京城中步贵妃和钱皇后为了太子之位正打得火热,顾徽彦实在没有多少精力顾及王府。
“我那些年对家里非常疏忽,母亲、沈氏接连病逝,顾呈曜更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王府长大。我心怀愧疚,故而这些年就一直没有续娶。”
愧疚只是一个方面,事实上,任谁摊上沈氏这样一个妻子,对夫妻生活完全绝望,都不会想再续娶的。
林未晞不觉屏息,低声问:“那你,当初为什么答应我胡闹?”
为什么呢?顾徽彦似乎也陷入回忆中,他慢慢回想起初见林未晞的场景:“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这个小姑娘实在是活泼,不光嘴皮子利索,胆子也大。这么多年,唯有你敢直视我的眼睛,还毫不避讳地盯那么长时间。后来你故意装哭,让我带你走,我曾经犯过这样的错,其实是很不愿意伤害你的名节。但是你的姑姑和表兄委实过分,我不带着你走,才是害你。”
顾徽彦说到这里想起李家那个儿子对林未晞做的事,眼中不由染上冷厉。林未晞现在才明白当初村口的老槐树下,顾徽彦为什么会停顿那么长时间,才答应带她上路。她靠到柔软的锦枕上,眼角带着调笑,故意睨了顾徽彦一眼:“怪不得王爷一直想替我招个好夫婿,直到了京城这个想法也不见消退。果然呢,王爷觉得我是个麻烦。”
顾徽彦无话可说,现在想想,幸亏他没有当真将林未晞嫁出去,若不然,林未晞现在怀着的就不知道是谁的孩子了。他光想想这个场景,就觉得没法忍受。
他自知理亏,面对小娇妻的调侃毫无还手之力,顾徽彦叹了口气,说:“是我不对,多谢王妃当初不肯嫁人。”
林未晞轻轻“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她心里还是跟猫爪子挠一样,忍不住问:“你最开始的时候嫌弃我,那后来我来逼你娶我,你是不是都要烦死我了?”林未晞突如其来感到丧气:“是我不守闺誉,死皮赖脸。其实你本来是不愿意娶我吧。”
“怎么会?”顾徽彦看着眼前娇艳细弱,精致的如同细瓷一般的女子,伸手缓慢摩挲她的侧脸,“我早已不同往日,我不愿意做的事情,还有谁能逼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