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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回(1 / 4)

做了非出己愿的事,顾廷烨心里终归不痛快,明兰少不了好言开解,扯些乐事来逗他开怀,她不大会说笑话,只好用曝光自己幼年糗事来达成此一目的。.一直聊到更深露重才歇下,第二日明兰不免睡晚了些,还没等她睡到‘自然醒’,宫里就来人宣旨了。

丹橘气急败坏的冲进来,明兰当即被活活吓醒,连滚带爬的下床梳妆穿衣,要是因为自己晚睡而耽误了接旨,那估计自己立刻会沦为满京城的笑柄。索性外院的郝管事颇会来事,好茶好点心加一火车的奉承把那宣旨的哄住了一会儿,明兰这才穿戴好珠冠霞帔出来接旨。

那来传谕的内相奉的是懿旨,明兰脑袋还不甚清楚,一通骈四俪六下来,她只听出貌似在夸自己‘温纯娴静’‘孝悌淳雅’云云,并赏赐若干。

宣毕,明兰连连称谢,叩谢皇恩浩荡,都没敢多看那些盖着明黄锦帛的箱子一眼,先紧着行贿,不着痕迹的塞了个素色锦囊过去,里头是她急忙之下随手抓起的一对沉甸甸的澄赤琥珀镶金环,她嫌暴发俗气,一直没戴。

那内宦大约三十岁上下,生的老实敦厚,体型发福,他手法娴熟的松开锦囊一瞄,目中划过一抹微不可查的满意,不动声色的躬身:“夫人也忒客气了,这如何使得。”

“一件小玩意儿罢了,我瞧着怪好看的,大人可别嫌弃了。”明兰笑的腼腆,这是她第一次和太监正面打交道,加倍的说话小心。

“夫人别多礼,什么大人不大人的,小的哪敢当,夫人叫我一声‘小佟’便是了。”那内宦总算开了笑颜,随手把锦囊纳入袖中。

明兰知道自己没称呼错,心下微平定,要知道有些宦官并不喜欢人家叫他‘公公’。

她笑容更加和煦:“这么大清早的,劳烦佟大人跑这一趟了,可用过早饭了?您要不嫌弃便在舍下用些罢。南边新送来了稻米,熬了糯糯的清粥,配上前几日山里打来的酱熏獐子肉和小腌菜,蛮可口的,大人不如用点儿?”

端庄年少的贵妇人笑容可掬,语气亲切柔缓,并无半分逢迎之意,仿若遇到自家亲朋,热忱的招呼吃早饭一般,纯系自然的真诚关怀。

那佟姓内宦不由得心生好感,眉开眼笑道:“小的倒是想叨扰一二,可惜要赶着回宫复旨,今日便算了罢。皇后娘娘往日提起夫人,常是夸赞的。”

明兰不好意思,赧然道:“娘娘谬赞了,臣妾惭愧;这么无功无劳的,怎么好意思领受这般重赏。”

拍了半天马屁,这句话才是重点。

不是她说自家的丧气话,成亲这两三个月来,她只管自扫门前雪,没有布施赠济过贫人,不曾进香捐钱来许愿国泰民安,也不热衷参加贵妇圈活动,闲来不是睡觉就是看账本,除了收宫里的赏赐时念两句‘天恩浩荡’之外,从没想起过皇帝皇后一家子。

就她这样的,既没上进心又懒散,没有任何由头忽然天降重赏,她不免多想。

佟内宦何等人精,颇有深意的笑了笑:“夫人不必惶恐。夫人虽深居简出,然慧名远扬。昨个儿皇上还说顾都督办事沉稳练达,颇有名臣之风,想来是多亏夫人贤德,以使都督家宅无扰,安心勤于王事才是。”

明兰满是敬仰的目光望着佟内宦,这话说的,真有水平——她一个宅女还慧名远扬?!好比说北约是和平组织那么不靠谱。

待送宣旨的仪仗队走后,明兰满腹心事的踱步回屋,叫丹橘打开赏赐的几个贴金沉香木的箱子,先是霞红,水蓝,天碧,暮霭,四色贡缎各十匹,宝光流动,潋滟臻美。

丹橘一边查点,一边喜孜孜的回头:“这颜色真鲜亮,纹花也漂亮,待这热天儿过了,找锦织阁的老师傅给姑娘做几身新衣裳,穿回去给老太太瞧了,她定然高兴。”

她一乐,就又忘记新称呼了。

另白玉点翠金丝三镶福寿吉庆如意一柄,通体温润洁净,毫无一丝瑕疵。这两样也还罢了,最要命的是那十六只水天一色成套的碧澄翠玉碗,竟似是一整块翡翠雕出来的,每只不过三寸大小,碗边雕琢着精致的花鸟渔樵耕织图案,托在手心里便如一汪沁凉的碧水,流光四溢,目眩神移,这般稀罕东西,估计价值好几个城。

小桃看的两眼发直,躲得离那套翠玉碗远远的,生怕有个碰碎蹭裂的,就是把她卖上十八次也抵不过,只敢站在十步开外咽着口水看。

“你个没用的!”丹橘狠狠瞪了她一眼,颤着手指把翠玉碗一只一只小心翼翼的放进丝绵厚绒铺的匣子里,这才松了口气,又叫碧丝和秦桑把锦帛送去库房,自己亲把玉如意和翠玉碗锁进明兰里屋的壁橱柜子里。

明兰心如猫爪,坐立难安。

司令无缘无故给杂牌兵团补充dàn • yào装备,那十有是忽悠你去等集结号;领导无缘无故给你好处,是为了叫你多出力工作;男人无缘无故给你好处,泰半是外头做了亏心事。

那皇家呢?或者说,其实是有缘故的,只是她不知道。

“小桃!”她霍的站起,提高声音,“去请公孙先生。”

……

这个时辰,不知能不能请到公孙白石。

自对科举死心后,他便决意要做个身在乡野心忧朝堂的隐士,既是隐士,自得有隐士的派头,例如,睡觉要到日上三竿,看书要半躺半靠,吟诗最好是披头散发,写东西一般是半夜,他仰慕的是嵇康之流的魏晋名士,可惜胆量不足,不敢真的脱光光裸奔或去人家坟头上唱歌,最多不过是卷起两条袖子在自己小院的粉墙上练狂草。

因森严的礼法所限,没能更好的用实际行动向偶像们致意,他一直很痛苦。

顾廷烨听了明兰对公孙白石的这番‘深刻理解’后,当时就笑的直不起腰来,大觉与明兰心有戚戚焉,在他看来,公孙白石其实是叶公好龙。

那些魏晋名士何等狂放不羁,放浪形骸,三天两头喝的酩酊大醉胡说八道,而公孙白石看似随性散漫,实则节制谨慎,见人防备三分,遇事只说半成。

为了保证邀请效率,明兰派了孔武有力的小桃去;想了想,鉴于这次是要请教人家,还是客气些比较恰当,明兰又叫了崇敬文化工作者的若眉跟上去。

在偏花厅里放上两盘冰盆子,并搭好牵线摇帘,桌上摆好一应茶水点心和井水湃过的水果,明兰静*而待。约半个时辰后,公孙白石优哉游哉的踱步过来,前头是大步流星满脸不悦的小桃,后头跟着亦步亦趋恭恭敬敬的若眉。

偏花厅临水而建,四周以槅扇围拢,宾主双方各行礼数后,便隔着一张条桌各自坐于两头的圈椅上。明兰屏退一干人等,丹橘应声退出后,把闲杂仆妇丫鬟隔开二十步。从大敞的四面扇窗,外头只能看见里面两人远远对面而坐,外加水声风声,却不能听见里头讲了什么。

这个创意她想了很久,大受顾廷烨赞赏。

寒暄几句后,明兰开门见山的发问:“先生可知今日一早,宫里来颁赏赐了?”

公孙白石晃悠着折扇:“适才夫人身边的人已告知我了,在下这里恭喜夫人贺喜夫人了。”

明兰捏着帕子,顾不得面子,急道:“应该不是为着我,大约是都督的缘故,可我又猜不出到底为何?特来请教先生。”

公孙白石满脸的老褶子都愉快的扭做一团,折扇挥的加倍起劲:“夫人多虑了,这定是皇恩浩荡,夫人美名直达天听,福泽深厚之故。”话虽这么说,可他眼里明显流露戏谑之意。

明兰连续被噎了两下,她咬着唇,强力忍住想挠花这老家伙脸的冲动,虽然他的老脸已经被皱纹纵横经略的十分花哨了。

高智商人才,简称高人,这种罕见而神奇的生物一般有种通病,就是喜欢故作高深,在老实回答问题之前,总要狠狠吊你一番胃口,不知当年刘皇叔需要多大的自制力,才没一巴掌拍死那个爱摇羽扇的家伙。

调整下思绪,两次深呼吸后,明兰正色而问:“几位叔伯兄弟行事不慎,犯事未有说法,都督已向圣上求情宽宥,敢问先生,您可赞成?”

“……夫人问的好。”公孙白石终于不再打趣,他缓缓收拢折扇,“这些日子,我屡次劝说仲怀去向圣上求情,仲怀直至前日才应允了。”

明兰肃了神色,端正的站起道:“都督和先生所虑之事,想必甚为要紧,这本非我一个妇道人家该过问的,奈何如今事已延及内宅,明日我还要进宫谢恩,吾唯恐将来在外有所言误,万望先生指教。”说完,她朝公孙白石深深福了一福。

公孙白石立刻站起,微侧避身,恭敬的拱手道:“夫人过谦了,夫人温雅谦和,治家有方,堪称仲怀之福,夫人但有所问,老朽当知无不言。”

这些日子他冷眼旁观,发觉她是个极自律的女子,她明明十分受信任宠爱,却从不越雷池一步,但凡与朝政大事相干的,她一句也不会多问(其实她是懒)。

顾廷烨权柄甚大,但纵然每日上门巴结逢迎之人不断,她也从不拿权牟利,或趾高气扬,待谁都客客气气,谦和有礼(她是没受贿的胆儿)。

两人再次坐下,明兰沉思片刻,发现提问也是个难题,该从哪里问起呢?

“先生为何劝说都督为侯府求情呢?”这个切入点似乎不错。

公孙白石捋了捋颔下稀疏的胡须,缓缓道:“夫人觉着当今圣上是如何样的人。”

这一问一答完全牛头不对马嘴,明兰再次扭紧了手中的帕子,好吧,我们要习惯高智商人才的思维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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