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有启明,西有长庚。有救天毕,载施之行。
说的便是七夕。
陆老夫人与陆夫人坐于堂上,听陆二郎陆显还在侃侃而谈:“……实则罗表妹出身也并非那般差。她也是士族女,贵女该学该懂的,她都会。再者,汝阳罗氏没了,却是因不愿开城门向北**队屈从之故。当日若是汝阳罗氏投了北国,那汝阳撑不到援兵赶到,汝阳今日也会并入北国的地盘。汝阳罗氏满门忠烈,对我南国作出这般大的贡献,何以他们家的后辈到了建业,反而被人瞧不上呢?”
“建业这些士族、世家,有几个比得上当年的汝阳罗氏?但是汝阳罗氏又可曾得到公正?没了便是没了,无人照拂他们子女。旁人与我们无关,然我陆氏既和罗氏是姻亲,岂有不照顾之理?”
“我认为三弟和罗表妹是十分相配的。祖母不该以门第偏见,阻拦他们。”
陆夫人用怪异眼神看她儿子。她不懂陆显为何那般关照陆三郎的婚姻,七夕乞巧,陆显不去寻宁平公主,巴拉巴拉地要说别人家的婚事……陆夫人对他真是失望。难怪陆三郎桃花满天飞,自己儿子却未婚至今。
陆老夫人则沉吟:“这话,是三郎让你找我说的?他怎么自己不来?”
陆显连忙道:“不不不,三弟并未寻我说这些。这是我自己甘愿说的。”
陆老夫人不相信他:“他既然没寻过你,你凭什么认定他想娶罗娘子?”毕竟观陆昀语气,他自己是一直排斥婚姻。
陆夫人同样不可思议:“是。你为什么说别人?”
陆显一愣后,郑重其事:“因我看着三弟和罗表妹在一起,便觉极配。祖母,你就答应吧。”
陆老夫人:“……我答不答应其实不是特别要紧,多的是时间让我考虑。我还要与你祖父去信,问问你祖父的意思。二郎,我才觉得,你是否已经忘了,罗娘子并非自由身,她是有婚约的人?哪怕陆家这边松了口,南阳范氏,观之前范郎对罗娘子的在意,他会轻易松口么?”
陆二郎彻底呆住了:“……”
糟糕,他忘了范郎这个人物的存在了。
因在梦中,范郎忙着南阳的战乱,衡阳王与罗令妤定了亲后,南阳范氏根本没心思找衡阳王要说法。之后错过了时机,衡阳王登帝,范家更不可能与陛下抢女人,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哑巴亏。
但在现实中,因为陆显自己的努力,南阳虽然也发生了战乱,但没有梦中那般严重,那般闹得民不聊生。范清辰回去南阳,然他并非全然没心思理会自己和罗令妤的婚约。陆家在建业,范家在南阳,地头蛇何以压?难道是指望着范家在南阳战事中败落么?陆显的努力在这时候起了不利于陆昀娶妻的反效果。而陆显心中为难,他不愿任何一个世家衰落,再削南国的国力。
真是左右为难。
陆显只好道:“……一码归一码。总之祖母这边松了口,那边才有可能。我想双管齐下……”
陆夫人听得渐不耐烦,撇过了脸。只陆二郎无知无觉,还在缠着两位长辈哀求。
……
恐他的三弟和表妹,都没他这般对婚姻上心。
葡萄棚架下,设坐具,摆上瓜果、酒炙,以拜牛郎、织女双星。香烟升空,夜空如洗,隔着院墙,隐听到隔壁院子侍女们传来的说笑声。灯烛辉煌下,默默祷祝一遍,众位女郎又拿了五色丝线,取出九孔针来穿针引线,以向星君乞巧姻缘;还有的手巧,拿着剪子裁剪牛郎织女之像,剪纸被贴在木架上,照着灯笼,映着水井。只看到影影绰绰,光影辉映。
众女比赛着、说笑着,编制出五彩缕。罗令妤倒是编得又快又漂亮,惹得女郎们羡慕。编完五彩缕,这群贵女们再用轻彩剪花,拿编好的五彩缕系花。将花枝一抛,散于庭中,当下见得夜空下绿杨林中五彩阑珊,光华流动。
女郎们闭目祈愿:愿嫁好儿郎。愿得一心人。
待五彩缕都编的差不多了,花也撒的差不多了,众女彼此望一眼,纷纷寻借口走了。哪怕陆家的表小姐们住到陆家来,是奔着某个人;然乞巧节,那人又不在,她们自将邀请陆家别的郎君来玩了。攒紧手中的五彩缕,有好些女郎神思不属地眺望,和陆家郎君们打听:陆三郎今夜是否会回来?
九孔穿针,五色彩霞。若是不能将编好的五彩缕送于心仪的郎君,那该何等可惜?
玩的时候,突来一阵疾风,旋转着绕过葡萄藤。放在庭院中坐具金盘中的彩帛花、五彩缕被风一吹,飘向空中。有些系在了树梢上,混在一起。众女众郎纷说可惜,便寻来梯子、架子,要将混乱的五彩缕挑出来,莫辜负女郎忙了一晚的心意。
罗令妤自己的五彩缕倒没弄丢,她怎么可能丢掉如此重要的东西。五彩缕好端端地系在手腕上,女郎穿荷花半臂,身形袅娜地端着金盘,帮忙将飘走的五彩缕捡回来。渐走渐偏,渐走渐远离人群。罗令妤走到了庭院偏角,她蹲下身将手中金盘放在地上,将落在草丛里的几根五彩缕捡起来,耐心地分开、挑好。
头顶传来一声咳嗽。
罗令妤仰头,意外而惊喜地发现墙头上屈膝半坐的郎君,顿时眉目流波,横波潋滟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