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次,晏褚没有完成自己许下的承诺,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这个年代对于知识极度渴望的孩子们。
看着期中考试的成绩单,从头到尾将自己的排名数了三遍,晏褚确定自己是十一名没有错了,想着他之前和老太太承诺的考入前十的诺言,有一种脸被打肿的感觉。
实际上他和班里的第十名就差了两分,一道选择题的距离,早知道这样他该多填对一两道数学题。
他快将那份贴在教室公告栏的成绩表盯出火苗来,这在刚刚走进教室的班主任老刘,也就是金盏德的老同学看来,就是这个孩子对于自己这一次取得的成绩不敢置信。
看看那张脸都红了,肯定是因为高兴导致的吧,果然这个孩子和大德口中差别很大,他不是一个坏孩子,他只是缺乏正确的教育罢了。
作为班主任,老刘知道每一个学生在来到这所学校之前的成绩,说实话,晏褚刚转学过来的时候,他觉得这个孩子可能会托班级的后腿,因为在他来到这所学校之前的成绩,基本上都在及格线徘徊,在之前学校的排名也一直是垫底的,可是事实证明他并不是那么不可救药。
这半个学期里,他见证了晏褚的蜕变,从一开始上课开小差,还总是想要影响自己同桌欺负前桌女生的坏学生,到现在认真听课,和同学也保持良好交往的好孩子的模样。
这些转变都来源于一场推心置腹的交谈,老刘发觉到了他隐藏在恶作剧和骄纵之下的怯懦和虚张声势的骄傲,这只是一个被妈妈宠坏的孩子,他在以前的学校里没有朋友,因为别扭的性子很多同学都讨厌他。
在家里,他不被两个兄长喜欢,唯独疼爱他的妈妈也只会给他灌输他是最好的,别人不喜欢他只是因为没有眼光之类的话,恶性循环,导致他开始厌恶学校,厌恶读书,而又因为没有适当的引导,导致他的个性在骄纵之下实际上越发消极。
老刘很庆幸自己察觉到了这一点,并且尽早帮这个孩子解开了心结,他同时也庆幸他们班上有许许多多友好的同学,他们愿意和他一起帮着晏褚改变。
这半个学期,所有人都看到了晏褚的进步,洗去了那一身坏毛病,他就是一个讨所有人喜欢的孩子。
作为教师,能够将一个学生拉上正途,是一件骄傲的事情,或许是因为晏褚的改变是他切身参与的,同时也是他一手促成的,现在老刘看晏褚特别顺眼,每次看着他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块璞玉,想要知道他最后到底能蜕变成怎样耀眼夺目的模样。
“你的进步很大,各科老师都和我着重表扬了你,从刚开学进来学校的四十三名,到现在的十一名,你在半个学期内进步了足足三十多名,老师对你抱有很大的期待,你也应该为自己感到自豪。”
老刘拍了拍得意门生的肩膀,能在半个学期内有那么大的进步,足以证明晏褚的本质是聪明的,之前他只是被教育方式耽搁的孩子,只要保持现在这种学习状态,他一定能够取得优异的成绩,考上他理想中的大学。
“不过戒骄戒躁,班级里,你还有十个对手,而年级段里,你还有一百多个对手,老师相信,你的天赋,不止于此。”
给与了夸奖,自然也得给一些压力和动力,老刘莫名的相信眼前这个孩子,他绝对不会让他失望的。
晏褚就如同一个普通被夸奖的孩子,神色中难掩激动和羞涩,眼睛里透露着跃跃欲试,显然将老刘的话听进去了,并且打算为之付出努力。
他的表情让老刘十分开怀,在他担任教师的岁月里,又发现了一根好苗子,没有比这更让一个老师开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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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晏褚期中考试考了班级第十一名,年纪段第一百三十二名?”
金盏德握着电话的手有些捏紧,即便上辈子他死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可这并不代表他的记忆就不好使了,实际上在他的往年,关于大姐的每一件事被他重复想起,印象反而更深,而有关大姐的记忆,往往和晏褚又是脱不开的。
他没记错的话,晏褚的成绩从来就没有和好扯上过关系,实际上上一世晏褚能上高中,完全都是因为他帮忙活动关系的缘故,不然就他那成绩,初中毕业都够呛。
可是现在他的老朋友说他外甥,那个将来败光了整份家业的小畜生考了全班第十一名,要知道他给晏褚安排的这所学校升学率还是很高的,如果能保持这个成绩,大学或许有危险,可是考一个中专大专绝对是有把握的。
之前他想着只要能磨平晏褚的性子,隔离他和他那些坏朋友的相处就好了,可他没想到对方居然能够取得这样的好成绩,明明在进入学校的时候,他的成绩还是垫底的不是吗?
金盏德第一反应就是晏褚是不是作弊了。
原谅他用最大的恶意揣测那个孩子。
实在是因为在金盏德的余生里,对这个外甥的恨意累计的太深,不过同时,他也恨自己,恨自己因为工作,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和大姐疏离了,如果那时候他还待在京市,能时常去看大姐,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他绝对不会察觉不出来。
那时候他能有很多种方法处理这件事,最不济的就是帮忙还钱,可大姐却不会因此而死了。
“大德啊,你是不是对晏褚那个孩子有很大的偏见?”
话筒另一边沉默的时间太长,办公室里,老刘的脸色沉了下来,声音也不复一开始的愉悦。
“怎么,你是怀疑晏褚作弊了?还是怀疑我这个当时监考的老师眼睛瞎了,看不清底下考生的小动作了?”
老刘最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教育者,他能很明锐的察觉出很多东西,实际上这些也是他一次次和金盏德的通话中累积的疑惑。
“他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我不知道以前他在你心目中是什么样的形象,可你既然选择把他交到我的手里,就该有信心相信他能够被改变。”
老刘觉得要教的不仅仅是晏褚,自己这个老朋友或许也得好好教教:“他身上是有许许多多的问题,你能否认这些问题和家庭教育五官吗?这个问题来自于孩子的母亲,来自于他从小生活的环境,我说句过分点的话,你在这里难道就没问题吗?”
金盏德听着电话那头老同学的指责,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解释的话来。
上辈子他有很多钱,对于不能经常探望大姐的愧疚,他折合成金钱来代替,他知道大姐不会收下他给的现钱,干脆就买一些其他东西送过去,因为晏褚是大姐最喜欢的孩子,所以每次送东西,也有很多是晏褚能够用得上的。
比如寻呼机,比如大哥大,还有逢年过节总是少不了的红包,大姐不收钱,可是这种时候长辈给晚辈红包是正常的事,凭着大姐对这个儿子的疼爱,恐怕每年他收到的压岁钱都是不会上交的,或许晏褚变坏,他这个舅舅给予了最大的物质支持,然而他却浑然不知。
金盏德握着话筒的手有些颤抖,他不想相信一个可能的事实,就是上辈子大姐的死,她自己有一部分责任,而他这个舅舅,也有一部分责任。
他们在晏褚还是一张白纸的时候,溺爱他纵容他,却从来没想过该怎么好好教育他,扪心自问,对待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他会如同对待晏褚那个外甥一般放纵吗?
他并不会,因为盼望着儿子成为一个出息的,于过有用的人才,金盏德和妻子一直以来都用很高的标准要求他们。
归根结底,养而不教,这是他和大姐都该负的责任。
“大德,不是我想指责你,只是下一次见到晏褚,该用新的眼光看待你这个外甥了,他有无限的塑造可能,你不用让偏见,见他钉死在你设定的条条框框里。”
金盏德挂断电话,还有些胸闷喘不过气来。
“怎么了,是谁打来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