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王禀心里更是受挫,他们内部都有这么多的结解不开,又怎么可能劝葛伯奕听从他们的建议?
徐怀不想在郭、潘二人这事上多说什么,岔开话题道:
“天雄军满城搜捕敌间,甚至有些大肆纵容将卒劫掠蕃民,一早差不多有一百四五十名蕃民因为反抗被格杀,捆绑押往营寨审讯的蕃民更是多达七八百人——这个比例已经有些夸张了,岢岚城里蕃民总数不过就七千余口,丁壮不足三千人,难不成三四天时间就将城里的蕃民丁壮都拘押起来或者杀个干净吗?我回到南裕巷,听街巷里商户谈论,在忻代等地军卒滋扰蕃民也甚,也已有多处蕃民激起反抗。王禀相公去找葛伯奕劝谏,想必早就料到这事不加抑制会有怎么可怕后果。不过这事除了禁军军纪废驰以及岚代等地蕃汉矛盾重重外,我一早到肃金楼看过,种种迹象都说明州县衙门极可能已被契丹人的细作渗透,此时之局势,有他们推波助澜之功,甚至契丹奸细有可能比我们更早知道鲁国公人在岚州……”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ahref=""target="_blank"/a
徐怀没有明确指出是谁,只是说西路军甚至河东路经略使府被敌间渗透,王禀却也是见怪不怪,说道:
“十数年前的边衅,天雄军被打得措手不及,使得岚代等地相继陷落,就与当时有大股蕃民为契丹人收买策应关系极大。不管有没有敌间在暗中推波助澜,在大军挥师北向之前,对蕃民进行梳理,是刘世中、蔡元攸以及王番他们奉旨到河东之前,葛伯奕就通过奏书与枢密院商定的策略。我现在也只能劝告葛伯奕在分派将卒搜查敌间时能严肃军纪,莫要伤之无辜,葛伯奕却毫不避讳的说捕查敌间不是易事,在大军出征之前,尽一切可能先将蕃民势力整肃一遍,也能消除隐患……”
徐怀此时没有资格跟葛伯奕这样的人物直接说得上话,想要揣磨葛伯奕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能询问王禀:
“待大军杀入契丹境内呢,对应朔云丰等地的番民要如何处置?也是只剿不抚?”
“我也是见过葛伯奕才知道一些事,王番之前都没有跟我提及——现在告诉你也无妨,岳海楼已经成功说服朔州守将曹师雄投附我朝,”王禀说道,“而为防止曹师雄密附有诈,葛伯奕也已通过岳海楼要求曹师雄必须在今明两天肃清朔州城内的奚、鲜卑及契丹等族人之后,迎接天雄军第六将朱广武率部接管朔州城!刘世中、蔡元攸二人也已同意葛伯奕的主张。王番他们奉旨来河东,枢密院也已经拟定拉拢分化汉将以制蕃夷的策略——这应该才是岳海楼人在岚州的真正原因……”
燕云故地,以燕山为界分为东西两部分。
西部以朔寰应云蔚新儒妫武等九州占地最广,位于阴山、燕山之间。
契丹建立大燕王国设立西京道,除了燕云西九州外,还将阴山以及以及东广袤地域都划入其治下,也重新调整了行政编制,总计辖有东胜州、朔州、应州、云州(西京大同府)、蔚州、云内州、丰州、捧圣州等地。
西京道大多数地域,特别是人口密集之地,千余年来都纳入中原政权统治之下,却是到前朝末年才叫契丹人占去,迄今不过一百五六十年。
即便契丹历代以来都努力将北方的本族及诸蕃部族往西京道迁移,也在云朔应蔚等地划出大片的放牧草场安置蕃户,以压缩汉民的生存空间,但犹不能改变西京道诸州人丁一直以来都以汉民为主的事实。
而在契丹崛起过程当中,以为农耕为主、携带先进铸造耕织技术的北附汉民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契丹人建国之后也专门设立了南面官管理汉民事务,同时也不得不任用汉民为将吏。
具体到西京道,分驻诸州的兵马,有超过一半都是汉军。
曹师雄等将领也都是北附汉民出身。
在明眼人都能看到契丹自身难保,上京、中京等腹心地随时有可能会被赤扈人攻陷之际,曹师雄这些北附汉民出身的将领起心想举云朔等地南附大越,并非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然而刘世中、蔡元攸、葛伯奕却担心曹师雄南附之举有诈,要求他在正式举事之际将朔州城内的契丹人以及奚、鲜卑等蕃民屠尽作为投名状,似乎怎么看都没有问题。
问题是,大越即将面对的真正大敌,是赤扈人啊!
徐怀痛苦的手抓住额头,他这真正意识到葛伯奕、刘世中、蔡元攸以及蔡铤这一个个位居庙堂高处的将相帅臣,这一刻竟然并没有认真的去考虑赤扈人的威胁。
他们仅仅以为眼下是夺取燕云故土的良机。
屠刀一开,大越兵马即便能侥幸成功夺下云朔等地的城池,但如何去巩固这些地域的形势,如何去构筑防线去抵御赤扈人的南下铁骑?
现在对蕃民及契丹人举起屠刀,等到赤扈人南下,不是逼着契丹残族以及北地数十万蕃民都去投附赤扈人,反过来对大越兵马及汉民举起屠刀吗?
徐怀看王禀浑浊的眼神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心想他必然将这些劝告过葛伯奕,说不定还遭到葛伯奕奚落——徐怀不禁想:王禀即便得以起复,但满朝将臣都是短视之人,他又能做得了什么?也许王番、朱沆对他的话都不在意吧?
想到这里,徐怀站起来说道:“葛伯奕诸公既然已有定谋,我们说再多都是杞人忧天,眼下也只能且走且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