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水河白荷花所生的白藕一直是上品。京里不想皇帝到了塞外,却无缘当季时令,因此选了最适宜当作鲜果食用的品种送了来,和平时炒菜所用的菜藕很不相同。
年前,康熙才处置了几个内务府的管事,理由竟是御茶膳房处行走者数次出入毓庆宫,质疑内廷要员私下为太子办事。也是因为如此,太子不敢再轻举妄动插手禁军,反而把十三调了过去。
近些年,康熙一步一步踢远太子/党首索额图,直至彻底将他赶出中枢。皇帝与储君的关系已经如此紧张,再加上内务府事件一出,父子君臣之间又冷淡了不少。
只是寻常人家的父子可以闹矛盾,他们却不得不修补关系,当那些矛盾不曾存在过。
“昨天吃过一些,确实不错。”康熙颔首:“呈上来吧。”
御前茶房里的太监早就将冰镇的果藕、菱角、芡实盛好,另有太子妃准备的酸ru酪、玫瑰酱等物。
颗颗果仁白净香甜,都一一装在青瓷小碟儿和琉璃碗里,光看样子就很消火气。
二人一边吃宵夜,一边等十三阿哥过来。
十三阿哥当然是过不来的,很快就有太监进来回禀:“回万岁爷,十三阿哥并不在帐中。”
康熙狭目一眯,略微不悦。
这个时辰,太后都歇下了,龙帐和太子处也不见他人。他不在自己的帐子里好好待着,能去哪?
太子放下凉盏,从容笑道:“今晚行营各处都很热闹,十三弟兴许在与哪个贝勒喝酒吧。现在确实略晚了,依儿臣看,不如明天再把他拎过来,皇阿玛也可早些歇息。”
但是康熙不听他的,仍指使着太监出去找。吴全有也悄悄退了出去,有些明白太子的真正用意了。
十三阿哥不在营中,自然各处都找不到。
康熙挥退了打扇子的梁九功,催促道:“找不到?去问问守营的侍卫,看他是不是出去了!”
现在的十三阿哥还没定性,最怕他在这个年纪出去胡闹,养成个游手好闲的德性。
太子继续劝道:“儿臣像十三弟这么大的时候,也天天盼着出去野。等他再长两岁,成了家,便会懂得皇阿玛您的不易,也就知道为您分忧了。”
“他和你可不一样。”康熙向软垫上一靠,就着酸酪吃了一勺冰藕,像寻常人家的父亲一样与儿子谈心。
十三阿哥当然同太子不一样。
他们虽然都是皇帝的儿子,身份地位却有着云泥之别。
康熙顾着十三阿哥年少丧母,常常将他带在身边,频频关注,但也比不上他一手拉扯大的太子所费的精力多。
前去行营各门问询的太监很快回来了,直言各处都没有见到十三阿哥,凭空消失了似的。
太子闻言依然老神在在,倒是康熙面上带了薄怒之色:“去告诉他的人,等他回来,让他立即滚过来见朕!”
……
十三阿哥还不知道,他偷跑的举措这么快就被捅到了康熙面前。
念了半年的姑娘如今就坐在他的怀里,即使无人围观,少年也觉得自己威风极了。
穹顶繁星无数,羊草针茅如墨色的海浪,因夜风徐徐涌动。
塞上的良辰美景,真与京中大不相同。乘风出游,萤火相伴,确实惬意。
他们不敢在夜里走远,只是围着行营溜圈。夜色中,天空中的月光清凉,大营内的灯火璀璨,身侧的萤火虫灯笼幽然可爱。
吉布楚贺洗耳恭听了半天,只听得到草丛中的蟋蟀鸣叫。
她侧过身子半仰起头,看着十三阿哥模糊的俊颜说道:
“好了,十三哥,有什么话你就说吧,说完咱们早点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