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怀这回出宫也没人拦着他,他的随从跟在身后,提着太子爷准备好上梅府赔罪的礼品,有些感慨,这太子爷到是什么都替自家主子想着了。
梅府门房瞪圆了眼睛看着穿了一身便服前来的谢景怀,这位主儿怎么会来?
梅太师身体是真不舒服,此刻只派了自个儿的大孙子前去迎接。
“德王殿下。”梅哲言颇为不自在,但还算恭敬的行了一礼,侧身让过他进府。
这位德王殿下同他的小姑姑可有婚约在身,他爹也一直等着德王凯旋而归,好叫小姑姑同他成亲后,梅府能够重回往日的光辉。
可惜,德王回京就闹了一场,让梅府成为京中的笑柄。
梅夫人心急如焚的站在小女儿房中,“这回德王来,定是重新商议他同你的婚事,你快些打扮,随我前去见他。”
梅萱萱正在抚琴,头也不抬,“娘,你怎么就知道他是来商议婚事,而不是直接退亲的?”
梅夫人被她一噎,气了个半死,只好对两旁的婢女道:“还不快些将你们姑娘前月新作的冬衣拿出来给她换上。”
没等这头选好衣裳,那边便有奴仆前来传话,“德王殿下想请姑娘一见。”
梅夫人面上一喜,“你可听见了,还不快些准备。”
“去回禀德王,姑娘就来。”
“你可瞧见了,德王就是来找你的,你可不许同他摆脸子,好生同他说。这男人呀,就喜欢温柔似水、善解人意的姑娘。”梅夫人不等婢女动手,亲手将衣裳给她换上。
梅萱萱不言不语地随梅夫人前往前院。
梅夫人使了一个眼色,奴仆们都随着她退出房外,只留下他们二人。
“梅姑娘,我来是为了向你道歉。”
“退婚一事,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全,误了姑娘名声。”
谢景怀略有些尴尬,他说这番话着实有些不容易。却也怕对面的姑娘会因为委屈哭出声。
梅萱萱却无所谓,“殿下,您今日来就是为了向我道歉?”
“若是这样,那我原谅你了,正好我也不想嫁。”
谢景怀一晃神,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来的路上想了许多,寻常姑娘家若是被男方说要退亲,肯定是会难受得很,怎么面前这位姑娘却好像不一样。
梅萱萱也没想过要等他回答,拿出她写好的退婚书,“这封书信,我想我们应该当着我父亲的面签下,从此互不相干,殿下,您看如何?”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捂着嘴咳嗽两声掩住当下的尴尬,“这样自然最好。”
他出梅府时,天色有些晚了,外头各种各样的摊位开了张,迎着晚上的夜市。他心中还在想着方才,梅姑娘同他一起去向梅太师跟前,将双方的退亲书签下时,他的心情有多复杂。复杂到他走出梅府的大门时都觉着这件事情这样轻松的解决了,显得不真实极了。不过办好了这件事,他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放下了,毕竟他和梅姑娘,一个是不想娶,一个是不想嫁,这让他心里头的愧疚感消失了不少。
这份退婚书拿到手,他在他父皇面前可就要好过多了。
街上很热闹,带着和边城完全不同的氛围,他觉着有些新鲜,干脆领着人就在街上逛着。
耳旁是摊贩们不停的叫卖声,和小摊上各色的物件。
路过一个馄饨摊,摊外头排起了长龙,座位上坐的满满当当,甚至还没有人起身要走,可排队的人群却没有散去,冷得直搓手都不愿意离开。
“来看一看,瞧一瞧,今日新鲜的猪油虾仁大馄饨咯。”有个小二站在支起的棚子前头叫喊着,见谢景怀停着没动,满脸堆笑上前,“这位客官可是要吃馄饨,那您先得排队。”
谢景怀倒没生气,旁人这样同他说话,只问,“你们这生意不错啊,怎么不开店,还只是摆摊。”
那小二许是见他真不知,这会儿也无事,便带着得意同他扯闲篇儿,“客官,您是从外地来的吧,太子妃特别喜欢我们家的馄饨,拖了太子妃娘娘的福,我们家生意日渐红火,整日里客人可多了,只是我爹说了,太子妃娘娘喜欢咱们家的馄饨就是为了这一份接地气,”
“如今要过年了,娘娘宫中事多不曾来,等开了春,她定会来用馄饨。”小二朝着皇宫的方向拱拱手,像是对太子妃娘娘见礼。
谢景怀来了些兴趣,“那位一个人来?”
小二像是看傻子一般,“自然是太子殿下陪着一起来,太子妃娘娘那般恬静秀美的尊贵女子,怎好一个人出门。”
谢景怀颇感意外,却又觉着在情理之中。
“福禄,你留下排队,给我买一份馄饨。”谢景怀对这让他七弟夫妇常来吃的馄饨来了兴趣,点了他贴身内侍的明儿留下给他买馄饨。
“是,主子。”福禄苦着一张脸,看那排了快三十个人的队伍,搓了搓手小跑着走到队伍末端拍着。
谢景怀也没走远,去了一旁的茶坊喝着茶等他。
过了小半个时辰,福禄端着冒尖儿的馄饨走了进来,“主子,奴才问着这味儿就香。”
谢景怀夹起一个煮的浑圆,皮儿有些透亮能够露出里头带着粉色的虾仁。他咬开一口,有些烫,吃着却和别处的没有什么特别。
“没什么特别的嘛。”他又吃了两个,嘟囔道。
他在外头转过一回,这才慢悠悠的走到西宫门入了宫。
圣人拿着那一封退婚书,叹了好几口气,“朕是管不住了,你要如何就如何,但这亲事,朕放你回边城之前,一定得定下。”
这回,谢景怀没有反对,说起了软话,“儿臣明白,是儿臣让父皇担心了。”
圣人气消了不少,“回你的德王府去,立下家业哪儿还有日日住在老子家中的。”
谢景怀揣着手往回走,福禄问他,“主子,您昨日还信誓旦旦说不成亲,今个儿怎么就反悔。”
“不试试怎么知道。”谢景怀摇摇头。
陈青瓷听着晓莲传着这事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绕了一大圈子,谢景怀退掉了梅家的亲事,转身又要重新定下一家姑娘。
“圣人跟前的小太监传了话来,等开了年,娘娘您得帮撑着德王选一门合他心意的婚事。”晓莲吐吐舌头,接着说道。
陈青瓷担忧的却不是这个,等着谢景瑜从前朝回来,两个人撇下疯玩儿了一日此刻睡得真香的儿子一边用膳一边说着话。
“殿下,梅姑娘那头如今是个什么安排。”陈青瓷问道,实则是皇家亏对了梅姑娘,白白让她蹉跎了年岁。
“我已经向父皇禀明,给梅姑娘赐下爵位,封她做郡主。”
“这样,日后也免了她婚事不顺。”
谢景瑜回来前就将这事儿同圣人禀明了,圣人同意了,拟了旨过两日就会去梅府宣读。
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陈青瓷点点头,为梅姑娘松了一口气。
到了第二日,陈青瓷写了信去家中,如今二老爷和二太太举家搬到了京城,祖父母年纪大了却是不想再多挪动,如今还住在燕京同大伯一家在一起。
陈青城前两年的春闱因着大病一场,未曾参加,他如今同二老爷一家住在一起,温书准备开年后的春闱。
这封信便是写给陈青城的,陈青城细细读完,心中暗自下了决心,他要去同梅姑娘表明心意,这么多年,他一直恪守自持,不愿玷污了梅姑娘的名声,同她相见。可他一直没忘记梅姑娘,也不想同旁人成亲,这是个机会,他想试一试,他鼓起了勇气,写了一封信,拿给杨柳,交给送信来的内侍,让他带给堂妹。
陈青瓷等了一日,收到了他的回信,看过一回,眉眼舒缓,也是带着笑的。她是希望这世上若是有情人,能终成眷属的。
等着圣人将赐封的圣旨传去梅府,京中众人的画风一转,又开始夸赞起梅家姑娘,说她苦守几年,德王回来便是退了婚,她也不曾有怨言,这样的姑娘是极其难得的。
再没人去损她嫁不出去这件事,让梅夫人松了一口气,那日德王上门,她欢欢喜喜的迎,等德王走的时候,她差点儿没哭背过去,女儿这门婚事一退,莫说是高嫁,寻常人家都会再三思索要不要同他们家定亲。
幸好宫中赐下郡主封号,她的女儿这才在京中风评好了起来。梅夫人却又发愁,女儿都快二十了,与德王的婚事算了便算了,可还是得赶紧定下一门亲事,免得将女儿最好的年华或活活托没了。
梅萱萱收道那封转了陈青瓷送到她中的信时,终于笑了。
“明年春闱,我定努力高中,姑娘可愿再等等我?”
年前这一个月事情又多又繁琐,陈青瓷整日里忙的脚不沾地,泽哥儿更是直接住去了乾坤殿,圣人明明欢喜的很,嘴上却是对着儿子撒气,“朕整日里是无事可做了吗?你们白日里将泽哥儿抱到朕这儿来,如今晚上还要朕来管。”
说完这话,泽哥儿抱住了圣人的腿,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的圣人是心肠软成了一块棉花似的。
两个人终于在年前有了独处时间,做完一日的事情,到了晚上,就会像从前那般静静的在院子里头走上一圈。
“殿下,过两日我就十九岁了。”陈青瓷看着天上的一轮弯月,笑眯眯地同身旁的男人说道,今年这个生辰大概是她着些年过的最安心的一次了罢。
“嗯。”谢景瑜低头轻轻抚上她的额发,他想起了自己准备的生辰礼物,嘴角勾起一个笑。
果不其然,小姑娘第二句话便是问,“殿下,你今天准备了什么呀。”
她的夫君每年都会准备极其用心的生辰礼,今年的礼物肯定也值得期待,她就有些好奇。
她如今很是稳重,偏偏在谢景瑜跟前的时候,还是像从前那般,是一副小姑娘的情态。
“这是秘密,年年。”谢景瑜自然不会现在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