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南是在去机场的车上接到秘书电话的。——他的公务机,降落后在滑行过程中偏出了脱离道。
虽然机上人员已全部安全撤离,无人员受伤。但要想按原计划,准点从北京飞回江沪市,是不可能的了。
王晓君秘书虽然年轻,但她却是个标准的工作精英,向来擅长危机处理。在电话里耐心详尽地帮楚淮南列了一堆的出行替代方案。
“帮我改定最近的那个航班。”
虽然远南医药到他手里已经是第四代,但楚淮南不是拘泥于形式的纨绔子弟,没有那种非私人飞机不坐的矫情。
相反,他从父辈那继承了远比股权、资产更珍贵的东西——充满狼性的商业天赋。
他是个典型的实权派、野心家。
王秘书也是个绝对高效的行动派。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
楚淮南登机后再看表,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应该只比原计划延误十多分钟。
当然,前提是,没有特殊情况。
“尊敬的乘客您好,我们的飞机已经做好了起飞前的一切准备工作,但由于部分航道出现阻塞的特殊情况,我们需要在此排队等待航空管制部门给予的起飞命令,预计延误时间不定,如若确定时间,我们将在广播里第一时间告知,给您的出行带来不便,敬请谅解,谢谢。”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楚淮南微微叹了口气。民航的空调温度无法单独调节,于是他按响呼叫铃,想让空乘拿条毛毯给他。
穿着职业装的空乘很快出现。
楚淮南还没来得及开口,坐在他右手边的年轻男子突然探出半个脑袋:“哎,服务员!正想叫你呢!”
这飞机是新机型,虽然是国内航段,但头等舱也是半包式的隔断设计,因此在入座时,楚淮南并未注意到邻座有人,他的视线顺着声音望去。
尽管戴着口罩和墨镜,但也能看得出这是个打扮入流、长相不错的年轻人。
被叫作服务员的空姐,脸上和煦的笑容僵了僵。却仍旧还保有着大航空公司服务人员应有的风度。
她歉意地看了一眼楚淮南,冲那位大嗓门的年轻乘客说了句“稍等”。而后转过头来,笑着问:
“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麻烦你,给我拿一条毯子。”
“好的,您稍等。”
空姐直起身暗灭了仍亮着的服务灯。慢条斯理的优雅,惹恼了脾气不太好的隔壁乘客。
“哎!哎!哎!我这等了半天了!”
空姐的脸色黑了黑,却也不想和头等舱的客人起争执,只好压着脾气问:“抱歉,请问这位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呢?”
她向来对长得好看的青年人没有抵抗力,可这个年轻人颐指气使的样子,让她打心眼里想揍他一顿。
“去帮我倒杯新加坡司令。”
口罩、墨镜也遮不住不讲理的嘴脸:“还有,我说你们这架烂飞机到底什么时候能飞?”
“抱歉先生,我们这条航线不提供任何鸡尾酒,只有罐装啤酒,可以吗?还有,延误是因为突发事件造成了航道阻塞,一切都要以塔台指示为主,现在还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能飞,但知道后我们会立刻广播通知的。”
会造成航道阻塞,是因为有架公务机冲出了跑道。而它的主人正端坐在隔壁,好整以暇地看着报纸。
隔着浅茶色墨镜都能看到这个年轻乘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那帮我先拿罐啤酒来,不是直飞的航班就是麻烦,国内转个机都能转出一肚子气!什么狗屎配套!飞机破也就算了,连个像样的酒单都没有。”
被三番两次冒犯的空姐,终于忍无可忍:“先生,我们的飞机是空客的最新机型,并不破的。”
而那个无理的年轻人像是寻到了掐架的理由,猛地把口罩一扯:“你这是什么态度?”
空姐当做没听到地转身,小声接了一句:“没什么态度。”
就差再加一句,你是什么货色,老娘就是什么脸色。
可尽管没说后面这句,却还是把那个像是随时准备寻衅滋事的年轻人气得暴跳如雷:“就你这素质还能做空姐?把你们乘务长叫来!我要投诉你!”
头等舱的响动太大,不用叫,乘务长已经拉开帘子来了。
她责备地冲进退两难的乘务员一皱眉,问:“怎么回事啊?”
年轻的空乘委屈道:“不是我的错,是这位先生,他、他不讲道理。”
“唉,我说你怎么恶人先告状呢?我怎么不讲道理了?”
在隔壁座看报纸的楚淮南,被这一场闹剧,烦得频频皱眉。
心想:看来经济实力并不能完全决定人的教养。这活脱脱就是个无赖了。
“真的。我什么都没做。是这位先生……”
“我怎么你了,我怎么你了?诶,你这小姑娘长得漂漂亮亮怎么满嘴胡说八道啊你!你再瞎说信不信我这大嘴巴子抽死你!?”
这一下,连前面其他排的乘客也不由纷纷回头看热闹。
这个无赖说到做到,撸着袖子就去拽空乘的手臂。空乘也只是个涉世不深的年轻女孩子,被他这一拉吓得边挣扎边往乘务长身后躲。
乘务长见状也赶紧帮忙拦:“这位先生,说归说,咱别动手。”
那年轻人掐着乘务员的胳膊不肯放,笑道:“嘿,今儿我就是要动手,你想把我怎么着啊?”他边说边凑向乘务员,笑容里是地痞流氓的轻薄。
却被人从身后用力地一拍肩。
转过头,是楚淮南笑眯眯的脸。
“光天化日的,为难一个年轻的小姑娘,不太好吧?”
有的人戴眼镜是为了矫正视力,而有的人则像是为了保护天下苍生,特地给自己那两扇随时能勾魂的心灵窗户,安上了玻璃。
显然是后者的楚淮南,生了双标准的桃花眼,藏在金丝边的镜片后面。这样的长相简直是小说里衣冠禽兽的标配。
转过头看他的年轻人,动作一顿,但嘴巴依旧不饶人。
“怎么?你一小白脸还想英雄救美啊?”
不等楚淮南回应,坐在前排早就瞧不过眼的女乘客就已接过话来。
“和女人动手、在机舱内还带着墨镜的家伙,可真男人呀!”
被反讽的年轻人,瞬间脸涨得通红,他恶狠狠地把墨镜一摘,“我是不是真男人,关你什么事?!怎么阿姨?你他妈还想老牛吃嫩草啊?也不数数自己脸上有多少褶子!”
“你个神经病!下三滥!叫谁阿姨呢?!”
保养得当的女人瞬间被踩了痛脚。她打扮得时髦得体,盘着发,脖子上还系了条专柜最新款的小丝巾,显然是个爱美的。
“我又没指名道姓,谁愿意对号入座,就是犯贱,自己找骂!”墨镜下的脸,出人意料的端正。黑而亮的眼睛,挺且直的鼻梁,眉眼间透着股冷淡的板正。
看惯了各色环肥燕瘦,形男秀女的楚淮南也不由一怔。
可惜挑不出错的长相,却配了一张没理也不饶人的嘴:“更年期还有空多管闲事,先管好自己吧你,大妈。”
那女人也是个平日里娇生惯养的,没想到自己的仗义直言,竟会换来劈头盖脸的一顿辱骂。顿时像只气疯了猫,张牙舞爪地扑上来,冲那年轻人尖叫道:“我打死你这个臭流氓!”
这下,头等舱里彻底闹成了一团。
连后面机舱里的前排乘客也忍不住拉开帘子朝这里张望。
那个最先和那男乘客起争执的乘务员,和楚淮南一起帮忙拉住这个开始动手打女人的无赖。
可对方看似瘦的手臂却很长,越过两个人还是成功地扯住那个女乘客系在脖子上的丝巾。散开的丝巾又勾住盘发的珍珠发卡,瞬间就把一头严谨优雅的头发扯得乱蓬蓬。
久经沙场的乘务长,将只开了一角的隔断帘狠狠一拉,向在后面客舱执勤的空保叫道:“去把安全员叫来,就说有乘客闹事。”
安全员在三分钟内赶到。刚来,就见有个女乘客披头散发地在座位上,用纸巾捂着脸哭。
楚淮南正弯着腰,绅士地把自己还没打开的矿泉水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