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夜,天上月明,人间灯火照的行人脸上皆是带着欣喜与期待。
高壮的汉子笑着对面前的小娘子说“咱们家去吧。”
这一幕,怎么瞧怎么像是一幅恩爱夫妻归家图,那汉子肩上扛着的乱挥乱动的胖丫头可以忽略不计的。
谢琏抓住明珠的胳膊,语气低沉,仔细听却是带着些质问。
“他为何要与你一同家去?”
还没等明珠说话,那宋原便笑着解释道:“在下自是住在霍小姐家中的,承蒙霍夫人与霍将军的抬爱,等将军府修葺好后,在下自是一同再跟去霍府,这一身功夫不仅要报国,更是要报答霍府的恩情,便如今夜一般,小姐可以尽情的玩耍,在下会一直跟在左右,保证小姐安全归家。”
黑夜沉沉,宋原眼底溢出灿灿的流光,直看的明珠心里叹气。
她讪笑道:“报答自是不用,我身强力壮的,元宝又时常陪在身边,宋小将军还是去母亲身边的好,母亲体弱,该是有人保护的。”
那宋原却是疑惑的皱眉,“可夫人又不出来,如何用的上我?小姐不用跟我客气,但凡用上我的,吩咐一声便是,宋原随叫随到!”
好一个随叫随到,谢琏咬牙切齿的站在一旁。这人就是仗着身边没有差事,又仗着与霍慎行那一层关系,倒是让他给近了楼台。那便别怪他给搅浑了这池水。
“宋小将军回京,还没有接受封赏吧?”
宋原扛着元宝久了也实在是累的慌,但面前的人是太子,只能恭敬的答道:“原是将军担心夫人跟小姐,便先让我回齐都,等将军回京后便与弟兄们一起接受封赏。”
“如此,”谢琏点点头,手不经意的摆弄,那盏兔子花灯便打到了宋原的身上,宋原后退一步,离着明珠远了些,谢琏便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倒是不能让将军的一身武艺给浪费了,赶明日便给小将军安排个得当的差事,也是好让宋小将军先熟悉一下朝中的军务,也别耽误了武艺的练习。”
宋原听完后两眼放光,若不是肩上扛着个元宝,必定跪下好好的拜谢一番。
只用那双闪着感恩光芒的眼睛瞧着谢琏,直瞧的谢琏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
第二日,那宋原便穿上了团花小袍,手中拿着一杆长枪便离开了王家。此后更是除了休沐的日子,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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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阳光照在金砖之上,宫内的内侍宫女们皆是低着头不敢去瞧那跪在地上的人一眼。
此人身穿紫色绣团龙纹圆领袍,发上束着玉冠,姿容俊美如竹如松,只是那脸颊苍白露了几分病态。
早朝时分,太子因为朝政处理的混乱不堪被圣仁帝一气之下罚跪在这大殿之外。而那四皇子却因为政绩突出被当做典范好好的夸奖了一番。
昔日被圣仁帝捧在掌心的娇子,如今却也一落千丈,据说那皇后娘娘还因为去圣仁帝面前求情被训斥了一番,还是多亏了前来送茶果的许贵妃解围,这才保住了些许皇后的颜面。
许宰辅从御书房出来,便见那太子还跪在大殿之外,连忙上前,劝道:“殿下如今也不过才十五,犯些错误也是难免,爱之深责之切,殿下可切勿放在心上啊。”
许令清年轻时生的也是颇为好看,如今年纪大了些,有了皱纹,反倒更显得成熟稳重。穿紫色仙鹤补服,头上朝冠生着光辉,面带慈祥的看着谢琏。
谢琏仰头,神情满是不甘。
“可他还夸了四弟,孤在父皇眼中,便是如此无能?”
许令清瞧着他一番愤懑的模样,又劝了几句,只说改日晚上请太子一聚,好排解一下愁思。
上了轿辇,许令清撩开帘子,只见朱红大门红墙黛瓦,一片恢弘大气。他嗤笑道:“听闻近日太子一直与那霍家的姑娘来往?”
“正有此事,属下瞧着那二人倒是有些情谊相通。”
许令清摸着手上的碧玉扳指,叹息道:“这圣仁帝与皇后当初可都是聪明人,谁能想到生出来的儿子不仅是个病秧子,还是个脑子蠢笨的,那霍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就是连圣仁帝都要忌惮着,偏这傻子往上凑,还为此顶撞了皇上,我瞧着这几日,皇上对太子可是厌烦的很。”
“是呀,皇上如今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太子此时与霍家亲近,不是摆明了想要霍家的兵权,如何不让皇上忌惮?便是以前再疼爱的儿子,为了权势也会反目。”
许令清垂眸,忽的轻笑一声,道:
“这父子都有可能为了权势反目,更别说……”
他没再说话,底下的人自然清楚的很。四皇子如今锋芒毕露,在圣仁帝面前又是出尽了风头。许宰辅便只有许贵妃这一个亲妹妹,四皇子又是她所生的,但那又如何?什么也比不过权势更诱惑,为了权势,他可以抛弃一切。
“是时候将霍慎行拉下来了,依着太子与霍家如今的关系,便是连他也保不住了。”他想到了什么,又问道:“那霍家小姐生的当真是国色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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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霍明珠躺在美人榻上,手里拿着张信来回的翻看着。烛光映在她的眼底,微微的摇曳,不过一会儿,那信便成了火星子,落了满桌的灰烬。
她伸手,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角,眼底却闪着比那烛火还要亮的光芒。
少女眸比星灿,唇比花娇,那一身的肌肤更是白腻晃眼勾人心魂,她另一只手拿着柄精致的小刀,是王修竹在外经商时带回来的,瞧着上面镶着五色斑斓的宝石,明珠定会喜欢,便带回来给她做的生辰礼物。
今日是她特意翻出来的,只觉得心里慌得很,没想到竟是真的。
元宝捧了一碟糕点进来,就瞧见明珠一副深思的模样,没敢出声打扰,只等她看过来时才问道:“小姐快别耗费心神了,这都大晚上想多了又该睡不着了,快吃些糕点垫一垫肚子,歇息了吧。”
“我如何歇息的着,”她招手让元宝坐了下来,自己则躺在胖丫头软乎乎的身子上,这才舒服了些,笑着道:“元宝,这螳螂开始行动了呢,可知道该如何做?”
元宝笑着晃晃脑袋:“小姐可别乱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只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哭便是了。”
明珠闭上眼睛,任元宝拿着木梳在她的长发上梳着。
霍慎行早便在信中说新春便能归家了,如今看来又要等好些个日子了。那许宰辅成日里只想着如何陷害他们霍家,如今便是将计就计,只是可怜了王氏,盼了好久的一家团聚,要从新春等到晚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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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一件消息震惊了朝野上下。
一封从孙府搜出来的通敌信件,在路途中被屠杀个干净的精锐部队。
那霍慎行早就在北地另置了妻儿,更是被敌国的黄金权势所诱惑,将军中的要员转移的转移斩杀的斩杀,只留下他的心腹,本想着里应外合将大齐给杀个片甲不留,多亏了军中尚有许宰辅的举荐去的官员,硬是将这场必败的战事给扭转回来,可那霍慎行却强占军功,那官员也险些没了命。还是在路途中兜不住了,这才带兵逃窜,可惜遇上了雪崩,尸骨都被淹没在冰雪之下。
那官员侥幸逃了回来,这才上书将霍慎行的罪行昭告圣仁帝。
圣仁帝大怒,本想着将霍家满门斩首,可念及霍夫人一家也实属可怜,独守家中数年,最后却落个被抛弃的下场,只将霍夫人的诰命夺去,一家子贬为了庶人,那王家更是因此被夺去了皇商的名号。
自此之后,齐都再无人敢去王家的店铺。
“老爷,如今外面的人都堵在外面骂咱们呢,这可如何出的去啊。”小厮焦急的赶过来。
如今大门根本就不敢开,一开门便是围着叫骂霍慎行通敌叛国的百姓,倒是全然忘记了在此之前,那人可是他们心中的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