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之后,一队富贵堂皇的马车浩浩荡荡的从青州城驶了出去,周围皆是带刀侍卫,好不威风。
谢琏本以为还要在青州城待上好些个日子,可后宫突然传来消息,皇后四十高龄竟然怀孕了,圣仁帝这才连夜加急让谢琏速速回京,而皇上本人则好安心陪在皇后的身边,与她一起养胎。如此局势已定,圣仁帝颇有现在就退位做太上皇的打算,看来是打算着等谢琏真正羽翼丰满的那日便退位,是以青州城的官员一路跟在后面送行。
王修竹他们也正好与太子一道,倒是也享受了一番被阿谀奉承的感觉。
“小姐,您这几日不出府不晓得,那顾劭如今正准备带着她的嫂子去齐都考试呢!”
“咦,他竟想好了要去科举了,不是德行有亏吗?”明珠记得前几日还听人说这顾家的公子是个德行不好的,虽然心里知晓他可能是被诬陷的,怎么这才几日未到,便改变了注意。
“前几日太子殿下倒是去了那顾劭家里,奴婢也不清楚事情经过是如何,总之没过几日,那顾家叔伯欺负顾劭那一房,还将他们赶出顾家的事情便传了出来,这顾老爷子心里喜欢的本来就只有顾劭一个人,正是其他人将那位给气死的,他们却将脏水都泼到了顾劭的身上,现在青州城曾经得过顾老爷子恩惠的,都对顾劭愧疚的很呢。”
元宝说着,从身上拿出个精致的手帕来,那上面绣着的图案栩栩如生精致的很,让人瞧一眼就觉得喜欢,她道:“顾劭今早上来找过小姐,当时正在忙着整理行装,便没来得及通报,那顾劭说这是她那嫂子,哎,也就是他现在的娘子说是给您的,让您不要嫌弃。”
明珠将那绢帕接过来,瞧着那上面绣着的图案,想起顾劭说过他嫂子之前便一直靠刺绣贴补家用的,竟没想到绣的这么好,比锦绣阁的绣娘绣的都要好一些。她将那绢帕收好,笑着道:“也算是没诬了好人,那顾家公子是个有才华的,想必定会一举中的。”
齐都离着青州城到底是远的很,他们走的陆路,难免慢了一些,行到黑夜正巧前面有一家客栈便住了进去。
那客栈建在过道上,周围人烟寂寂,忽然迎来了这么一大队人,自是殷勤备至,只把人安排好了小菜也上了,才退下去。
一穿着青布衣裳的小孩抱着一壶酒上来,约莫着不过十岁的样子,与孙知礼一般大小,明珠瞧见他就想起了孙知礼,神情难免温柔了些,连忙将他手中抱着的酒壶拿过来,笑着与他说了句话。
小男孩低着头,额前的刘海垂下挡住双眸,只露出那双抿的紧紧的双唇,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是谢琏将明珠揽到了他的身边。明珠不明所以的抬头,就瞧见谢琏笑着道:“快吃点东西,赶了一天的路了,吃完就去休息,元宝姑娘跟香娘你们都住在一间里。”
他倒是不顾及周围有人瞧见了,又低声说道:“我就在你们的隔壁,你、若是想要找我,便告诉我一声。”
谢琏此话一出,旁边的人都是红了脸颊,唯有王修竹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将那搭在明珠肩膀上的略显得僵硬的手给拍了下去,自己则伸手揽过明珠,冷声道:“谢公子,别动手动脚的,有话就说,明珠还没有许配人家呢,别把她名声给弄坏了。”
谢琏低低的应了一声,目光扫过那转身走掉的小男孩。他的腿有些瘸,走路一拐一拐的,而且那身板也不像是十岁小男孩该有的样子,略微健壮了一些。
如今荒山野岭,出现这么个客栈本来就奇怪,更何况这里的店家对他们过于热情了,若说是因为来了生意所以才殷勤一些也是过的去的,可是他的心里总是不安的很。这样想着,难免纠结了起来,一颗心也乱糟糟的。手心却忽然一热,他侧眸,就见明珠若无其事的低头喝着粥,那掩在长袖下的手却握住了他的。
一颗心瞬间就安定了下来。总有那么个人有这样神奇的能力,只是一个眼神,或者一次握手,便能将他心底所有的不安惶恐都消散。
夜晚的风大了一些,打在窗棂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屋里燃着烛火,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能被窗外的风吹灭一般。元宝早已经躺在床上睡了过去,香娘盘坐在榻上,看着坐在床边的明珠,问道:“都夜深了,怎么还不来睡觉,明天还要赶路呢。”
明珠穿着中衣坐在窗边,手指轻轻的扣动着桌面,一下下的仿佛在合着吹打在窗上的风,半晌后,她才起身端着烛台去了大炕上,盘腿坐在了香娘的对面,小声道:“方才宋小将军找过我,说让我们待在屋子里睡觉,听见声音千万不要出去。这间客栈想必是有什么蹊跷,可是若是为了劫财的话,咱们这带了一对的兵马,他们就不怕吗?还是说是知晓了我们的身份,来寻仇的?”
他们这一行人本来就没有打算伪装自己,一路上全都是整装好的侍卫,手里拿着佩剑,当时那店家见了竟也没露出害怕的神情来。通常遇见这种情况,理应是害怕的,可那人却始终殷勤备至,热情接待。还搬来了一坛又一坛的好久,特意去外间送与那那群侍卫。
若说是寻仇似乎更合理一些,他们这一路上并没有隐瞒身份,是以但凡是有心的都能打听到他们几个人的身份,明珠对自己还是有几分把握的,更何况王修竹本身就是个商贾,自是寻不到什么仇家,那么这些人想必是对着谢琏来的。她心里一紧,手指都攥的泛了白。
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打斗声音,还有金属摩擦的声响。她想立时跑去隔壁看看谢琏,可是想起宋原与她说的话,她现在出去了,根本就是添乱,搞不好还会被贼人给掳了去,到时候可就不好了。
立马将烛火吹灭了,掏出那把一直被她藏在身上的小刀。正是王修竹送给她的那把华丽的镶满宝石的小刀,自从那日被许宰辅抓了去之后,她便时时带在身上。
“香娘,你怎么跟了来,快去炕上。”
明珠拿着小刀藏在门后,一回头就见香娘站在了她的身边,女子的面容在黑夜中不见半分的慌张,反而比她还要冷静一些。手腕被香娘给握住,见她笑道:“我们去把那小桌抬了来抵在门上,你站在这里,若是有人想要硬闯也挡不住。”
明珠跟着香娘将窗下放着的桌子给搬了过去抵在门口,还把凳子什么的一应物件乱七八糟全给罗了上去。香娘这才对着明珠小声道:“之前居无定所四处流离,勉强学了些保身的功夫,想来你舅舅还是我救的呢,你且安心于我在屋子里,他们若是进来了必不会伤害到你。外面那群侍卫也都是武艺高强的,你舅舅他们早就有所警觉,定会没事的。要是累了,就去歇息了吧?”
明珠摇摇头,她还是要守在这里的。就地蹲了下去,仰头看着香娘子,想这世间真是千奇百怪,看起来这样文弱的女子,竟是一楼之主,还能有武艺傍身,实在是让人羡慕。再听外面铿锵的武器碰撞声响,心下便也跟着砰砰乱跳。只祈祷着众人平安,千万不要被伤着了。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的声音才平息了下去,有人过来敲门,道:“姑娘们安心睡着便是,一切都好。”
如此明珠的心才算是彻底放了下去,跟香娘将一应物件全部拉了开来,明珠开门便要出去,香娘心里也担心着王修竹,两个人自是手挽着手走了出去。客栈走道上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底下守着几个侍卫。
门外,侍卫抓住逃跑的店主一并那小男孩压到了谢琏的面前。他身上披着玄色的大氅,领口处一圈的白毛,那脸颊被衬的如玉般精致,此时眉宇间却满是寒肃之气。他低头,瞧着那被压制着的人,问道:“为何要刺杀孤?”
之前那小男孩狠狠的往地上呸了一口唾沫,眼神充满了恨意,道:“你根本就不配当太子,这大齐被你们谢家人祸害的还不够吗!你们一个个眼中只有权势,根本不管底下老百姓的死活!”
他本就不是小孩子,只不过身体有缺陷,不能长大,是以被不少的人嘲讽过。旁边那位年长一些的店主,也发出了阵阵冷笑,“没能杀了你,真是遗憾,我们死了,还有千万的人会揭竿而起,你们谢家人迟早会遭报应的。”
谢琏脸色没有半分的变化,只是下颌绷的紧紧的,他接过小福子递给他的长剑,那手都是带着微微的颤意,道:“是许令清。”
他本就是试探,谁知那小男孩却面色一变,竟是冲脱开了侍卫的压制,直直的朝着谢琏冲了过去,少年绷紧身体,扬起长剑,鲜血顿时四溅。
他没有闪身躲过,眼神越发的冰冷,唯有颤抖的手泄露了一丝情绪。
“大人那样好,最后却被你们抓了起来,我恨,恨不能将你们谢家人给杀死!”那人吐了一口血,便彻底没了气息。
谢琏早就有所防备了,不然也不会准备的这么周全。他早就派人探查到了,那许令清府中养着不少的杀手,皆是一些身体残缺之人,对许令清很是爱戴,可见许令清拿捏人心的手段。在这客栈之中一共埋伏着杀手共计十余人,且还有些刚刚学会武艺手上还没有沾染鲜血之人。
谢琏将剑丢下,接过小福子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了手上沾染上的鲜血,下定决心道:“都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