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也真的觉得哥哥是唯一的亲人,是真的这么想。
她也很努力的在维系。
因为年纪不够,起初很多商家根本就不用她。
碰壁次数多了,冉月机缘巧合捡了一张宣传页,然后花了点小钱,办了张假的身份证。
年纪看上去小,冉月就学着开始化妆。
而且当时给冉东初放高利贷的那些人,时不时的总找茬,冉月觉得这样,可以显得强硬,有气势。可以吓着人。
不过她当时是不怎么会弄,所以也没怎么特别上心的去弄。开始重视起来的时候,是她只身一个人在外打工,也就是初到虞港,当时也不断的接到骚扰电话,所以一直警惕心都比较强。
满身的都是刺儿。
却没有一处能感觉到安全。
冉月刚架上锅准备下个面来吃,就听见门被大力的推开。
率先看见的是一件从门口处丢过来沙发上的外套,外套脏兮兮的,像是被人给上脚在地上踩了踩。
“哥?”
冉月试探性的冲门口喊了一声。
接着门砰的一下被关上,探过来一个头,“你还舍得回来啊?我以为你忘了还有个哥呢?”
冉东初口气不太好,换了拖鞋,走到沙发跟前大剌剌的往那一坐。脸上青红一片。拿过面前茶几上一袋开封的面包咬了两口,随即又吐到了地上,操了一声,“妈的,发霉了。”接着嘴往地上继续连吐了几口的唾沫,将半块面包扔进了垃圾桶里。
冉月愣了几秒,“我面条快做好了,等几分钟就能吃了。”
冉东初抬眼略显不耐的看了眼,“行了,你赶紧做去吧。”
冉月转过身进到厨房,倒腾了一会儿,端出来两碗面。
放了一碗在冉东初的面前,“趁热赶紧吃吧。”
冉东初狼吞虎咽的一顿扒,很快就吃了个干净,将碗推到了一边。“难吃死了。”
“......”
冉月翻眼看了眼人,没吭声。
冉东初吃饱懒得动的往沙发里坐躺着,无聊中打量起了面前正在吃面条的自己的妹妹。
不知不觉间,他这妹妹,竟是已经出落成了十七八的大姑娘。长的还挺俊。
冉东初从鼻间深呼出一口气,目光变的沉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次回来待几天?”语气变好了。
“明天下午就要走,我们主任给我写了封介绍信,推荐我去一所不错的学校。”冉月停了停,想起这个心情就好的不行,原本这次回来,就是分享喜悦的。学校推荐生的名额,可不是谁都能拿到的。“明天下午务必要去学校报道的。”
冉东初简单的应了一声,连冉月十分之一的亢奋都没有。
冉月觉察到了不对劲儿,抬脸看了眼冉东初青红一片还有点肿胀的脸,转换了话题:“哥,你别跟那些人打交道了。报警吧!”
冉东初这下口气直接很冲:“吃你的饭!你知道个什么你就报警,他们是个大型团伙。如果不能抓完,你我都会直接没命。”
“......”冉月再没吭声。当时她想的并不多,冉东初说什么,她就信什么,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好哥哥其实还在不断的向那些人伸手。
他好吃懒做,花钱开销大,像极了她那个为了个有钱女人可以丢下一家老小的爸爸。
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一点都不假。
冉月想着,自己为什么不也长歪呢?没心没肺多好。
第二天一早冉东初穿的人模狗样坐在沙发上,但是神情有点憔悴,像是没睡好。抬起眉头看过从卧室走出来的冉月,额头印出了几道深深的抬头纹。
“我一个朋友今天开了个party,你没事陪我过去一趟,权当玩去了。”
“party?”冉月抓了一把头发,过去洗手间洗脸,“我今天下午就要走的。”冉月不想去。
“怎么,一年半载不回家一次,这都用不上你了是吧?不从我这里拿钱,说话就是不一样啊?”
“哥——”冉月声调上扬,“你说什么呢?我去还不行么。不过我吃过午饭就得直接走。”
“换衣服去!”冉东初眉头一松,又加了一句,“穿漂亮点儿。”接着目光一转,“诶对了,咱妈有一套红色洋裙,我见过,好像在柜子里放着呢,就穿那个。”
“我不喜欢穿裙子。”冉月出来干活惯了,穿裙子不方便。
“就穿那件!”
冉月到底没拧过冉东初,穿了那件裙子。
头发随意的散着,冉东初打量着看了几秒,貌似心不在焉的说了句:“好了,走吧。”
冉月到了才知道,那根本就不算是一个party,就是一个饭局。
一桌子男男女女,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但是保养得当,目光扫过冉东初身边的冉月,愣了两秒,问:“哟,东初,这姑娘谁啊?”
冉东初貌似憨憨的一笑:“我妹妹,冉月。”
男人啧了一声,“真漂亮,你们快过来这边坐。”
一桌的其他女人貌似过来也都是围着这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转的,穿的花枝招展,废料段子频出,口无遮拦,把其他男人也逗得呵呵直笑。仿佛她们过来,就是逗乐子侍候人的。
冉月坐在那里老实的,像个另类。
她想走。可是又知道那样不礼貌。
老男人推了一杯饮料在冉东初的面前,然后眼神示意了下他身边坐着的冉月。
冉东初没动,挣扎着眉头看过那老男人:“哥,你可得说话算话。”
“算,”老男人倒是十分干脆利落,“算。你放心。”接着又冲冉月方向抬了抬下巴。
冉东初也不想的,但是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不弄一笔钱出来,他下次见到那些人,铁定会要了他的命。
一杯饮料而已,冉月没有起丝毫的疑心。谁能想到自己的亲哥哥会将自己往火坑里推呢?
但是现实往往就是这么残酷。
冉月不清楚自己最后是怎么离席的,脑袋昏沉沉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外边还热闹的很。
她想起身,却是一点力道都使不上。
因为不喜欢葡萄汁,她喝的不多,一点点。
也幸亏是喝了一点点。
稍微意识回笼的时候,天都暗了,冉月知道自己再待下去肯定要出事。门锁着。外边是一群人打麻将的声音。
带着说笑吵闹。
她是从二楼的窗户跳下来的,虽然不高,还扯了绳子,但是绳子不够,而且她药劲儿还没完全消散,手下一软,就滑了下来,崴到了脚。
崴的不轻,并且她迷路了,又是郊区,冉月走了好久。
其实自从那次,脚就留下了病根,而且还会痛。
不然以冉月的体格,当初接秦时入住站的那两个小时,还真不至于连着崴了三下。
推荐生这种事情是很严肃的,当时学校就很生气,冉月这边因为手机被人拿走,更是联系不上,所以直接被取消了资格。
冉月千方百计赶到学校的时候,她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很器重她的李主任,都感到无比的惋惜。
叹了一口气。
最后说了尽量再帮忙争取一下。
满满的失望。
冉月当时觉得天都塌了。
她不算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人,理清了一切来龙去脉,当时脑袋一热,想shā • rén的心都有。
可那个人偏偏又是自己的亲哥哥。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哥哥?
所以冉月只能选择离得远远的。
从此,再也没回去那个家。
想到这里,躺在床上的冉月翻了个身,睡不着。
翻开手机,又合上手机。
翻来覆去。
第二天冉月又起的很早,因为又接到了投诉。顾客在大堂闹得不可开交。
因为闹的比较大,几个部门的领导都在,报警接案的工作人员也在。
客人乌拉乌拉的说个不停。处处在理。
冉月因为没睡好,头痛的想要炸裂。
然后在微偏头用指尖摁太阳穴的时候,余光里闯进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穿着一身黑色运动装。
此时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之久。
秦时垂眸立在大堂前台checkin的地方,身边立着一个女人,他好像在帮人办手续。
什么样的身份,会让他亲自办手续?
距离太远,冉月没看清。
而且他们很快就上了楼。
秦时也根本没注意到这边。更别说看到冉月。
步履匆匆的,他真的很忙。
没事,等了这么几天,不差这几个小时。
他总归是要点餐的。
冉月想。
但等到第二天,冉月也没等来她想要的“客房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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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薛田田咬着一根棒棒糖,那根棒忽闪忽闪的在嘴角晃。
冉月印象中,每次见她,貌似都是在吃东西。
见冉月不吭声,懒得搭理人,薛田田倒是起了劲儿,毕竟这样的冉月难得,于是继续追着问:“晚上没睡好?想谁呢?思.春?”
薛田田私下说话也总是没个遮拦。
冉月白了她一眼扯出一丝干巴巴的笑,瘪了瘪嘴,“思你,算吗?”
“啊!我这么荣幸啊!”接着薛田田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了两声。
倒是让冉月羡慕的不行。虽然看过去的目光是鄙视的。
“对面刚开了一家咖啡馆,走,喝咖啡去!”薛田田内心小激动的怂恿,嘴里棒棒糖咬的嘎嘣脆,“听说格调老高雅了。”
“那不适合我,我比较庸俗,跟高雅不搭。”冉月自贬。
“我也庸俗,”薛田田大咧咧的笑着,“那咱俩刚好负负得正!”
“……”冉月呵了一声,眉眼间终于弯出一道褶。
街上人声嘈杂,来往车辆拥堵,正是旅游季,外地人居多。
虽然是旅游小城,也是人声鼎沸,络绎不绝的。
两人沿着路边走,然后停在一个路口,等红绿灯。
原本不算太热的天气,因为人潮的涌动,也变得燥热起来。
薛田田等不及的,刚立在路口没两秒,就已经丢下冉月先跑去了旁边一卖草莓圣代的店面那去了,边跑边转身问冉月要不要也来一个。
冉月丢过去一句:“不想吃。”就转过脸,眼看着对面的红灯变绿。
然而薛田田却还在等圣代,她也只能停在那里等。
等到绿灯,又变了红。
两人走过对面的路边已经又是十分钟靠后,车子太多,红灯时间长,绿灯时间又短,她们两人几乎是小跑过去的。
薛田田体格壮,虎刺虎刺的大喘气。
咖啡馆外装修风格看上去就已经算是很吸睛,整个店面看上去是一颗大大的咖啡豆,超大。
这不叫雅致。冉月想,应该叫精致。
薛田田雀跃的很,一个激动就将拿在手里的草莓圣代抖落到了地上——
薛田田:“......”
同样看过来的冉月:“......”
她都还没吃两口。
“哎呀呀……”口气十分的惋惜,接着又撒娇式的吭吭了两声。可那又怎么样?
已经注定失去的东西,总归依旧是要失去。
人家咖啡店门前的地面还干净的很,木质花纹透着依旧是高雅格调的地板,这么的撒上一滩红白相间的东西,还油腻腻的,特别惹眼。
薛田田心里过不去的从包里掏出纸巾,一边可惜着她的草莓圣代,一边翻腾着去收拾。
冉月手也搭上了包带,刚想陶纸巾给她搭把手,手机叮的一声,就进来了一条信息。她转而下意识的又去陶起了手机。
是条微信,还是个陌生微信号发来的,什么时候加上的这人?冉月心中泛着疑问。
但也不过是一闪而过,没多上心。
信息内容是个小视频。
她以为是个打小广告的,就没打算点,正准备摁灭屏幕的时候,紧接着又进来了一条信息。目光原本已经放到被薛田田清理的越来越脏的地面上,顿时,又让她收了回来,拧起了眉,发信息的,是同一个人。
而此刻出现在那条视频下面的,是两个字。
她熟悉不能再熟悉的。两个字。
冉月心没由来的加速,呼吸也都像是被什么遏住了一样,盯着那视频看了片刻,终于没能忍住,用指腹轻点了下界面:
视频很短,而且还有点晃,明显是tōu • pāi的。
男人一身西装,在沙发上坐着。头发微垂着遮住了眼角,两胳膊肘随意的支在膝盖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看不清楚的小物件。虽然只是一个侧面,但是那样子十分有辨识度。
他旁边还坐着一个年纪四十多岁的女人,冉月没见过。
不知是周边太嘈杂,还是起初视频就是原本没有声音。
冉月什么都听不到。
视频里秦时同那女人,似乎就只是干坐着。
可哪怕他们就这么坐着,这么一分多钟的时间里,冉月也认真到没有放过一秒。
接着那女人开口说了话,原来刚刚,是真的没说话。
声音透过无线电的传播,听上去似乎有点尖锐的失了真,“你们那天在滑雪场,我都看到了。她叫冉月是吧?”
秦时没吭声。依旧看似散漫的把玩着手里的东西,看似认真到不行。
那女人顿了顿继续:“那女孩儿——”
男人手里的动作此刻方才停住,把玩的物件被攒在了手心里没再动,也没有抬头,而是直接将女人的话打断,口气吊儿郎当的,“我就是跟她玩玩儿而已,三个多月,在这儿太无聊了。您也知道我爸他把我打发过来......”
周边太过嘈杂,汽车鸣笛不断。人也好,声音也好,都变成了一道屏障,将冉月,就此隔断。
唯一只剩下她捏着手机,用力到发白的指尖。
还有视频里,她听到、清晰不能再清晰的那句“跟她玩玩儿而已”。
玩玩儿。
而已。
锥心刺骨般,插入了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