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面面相觑,男知青们更是个个面上发烧。就因为他们为了盒罐头光屁.股打赌的事情,农场都赊账给他们加伙食了。
食堂师傅笑道:“别有思想负担啊。好好吃饭才能好好干活,你们不是说要在这上面种牧草嘛,等到草长出来,多养几只羊,咱们就能把账给还回去了。”
知青们这才稍稍宽心,冯祥生代表大家表态:“好,我们大干特干一百天,争取开垦一万亩荒田!”
啊,到那个时候,他们肯定起码能给国家多交三百万斤粮食,多养十万只羊。
田蓝在心中摇头,年轻人,目标要放远大点。一亩地三百斤粮食十只羊怎么够?起码得再翻一番。不说亩产万斤,那也起码得朝着千斤的小目标一路前进!
我愿祖国是大粮仓,就从现在开始吧。
她看了眼面前漫无边际的金黄色谷浪,估摸着自己得饿上一顿了。幸亏早饭虽然寡淡无味,但她还是秉着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原则吃了两颗土豆。
这土豆相对于米饭来说是慢碳水,也许可以多支撑一段时间吧。
“你吃。”
田蓝还在神游天外,她面前冷不丁地多了两颗土豆外加一碗不知道是山芋还是小米亦或者玉米碜子的稀糊糊。拿食物给她的女知青笑容明亮,目光清澈,“赶紧吃,我们帮你一块儿割。”
旁边人也七嘴八舌地劝她:“对,快吃,人是铁饭是钢,你没有破坏生产,你不应当受惩罚。”
这才来农场第一天呢,好端端的,领导是给他们知青下马威吗?明明田蓝是为了提高收割效率,想要快点完成秋收工作,结果却叫连长扣上“不好好劳动”的大帽子,太欺负人了。
什么叫小聪明啊。聪明就没大小之分,即便是小小的改良也是大大的进步。
田蓝脸上露出笑容,她笑着点头,大口咬下软糯糯的土豆:“嗯,我吃,我一定会把掠子做出来的。”
她会做掠子,因为当初她暑假在实验田基地实习的时候,教授雇佣的老农民忧心忡忡他家祖传的掠子手艺会失传,非要他们这帮测完数据没事干只能打扑克的大学生跟着他学手艺。
那个,秉着技多不压身的原则,呃,或者是因为手机流量用完了实在无聊的人就跟着农民伯伯学习了制作掠子的步骤。她有信心,只要给她材料和工具,她就能dú • lì完成掠子的制作。
众人叫她的乐观情绪感染了,集体起哄:“对,就做出来,让有的人好好看看,什么叫做智慧不容小觑。”
大家正说说笑笑呢,旁边突然间响起个炸雷般的声音:“都在干什么呢?吃完饭赶紧去干自己的活。”
所有人都瞬间浑身抖了抖,妈呀,连长属猫的吗,怎么走路都不出声?实在太可怕了。
他们当中年纪最大的知青鼓起勇气,直面黑脸上司:“报告连长,我们要求和田蓝同志共同完成这一亩地的收割工作。我们是战友,应当互相帮助。”
连长板着脸看他们,那目光看得大家都头皮发麻的时候,他才开口冷笑:“很好,既然大家斗志这么强,那么今天每人都割完一亩地。”
知青们集体傻眼,妈呀,这简直是要新军垦人的老命。他们当中很多人还是平生第一次抓起镰刀呢。
连坐,绝对的连坐,明目张胆地打击报复。
连长皮笑肉不笑,目光丝毫不掩饰嘲讽:“怎么,你们不是还有能力帮助别人吗?”
知青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给田蓝拿午饭的女知青大声回答:“报告连长,田蓝不是别人,她是我们的同志。同志就是要互相帮助!”
讲义气这事之所以艰难,是因为得付出惨痛的代价。即便宁甘农场海拔高,日头长,大家也忙到天都黑透了才收工。
等到连长吹哨宣布所有人结束劳动,列队回临时宿舍时,好多人都直接跪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腰酸背痛,真腰酸背痛。知青们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才真正明白了为啥面朝黄土背朝天是苦命的代名词。但凡你坚持镰刀收割这动作三小时,你就会彻底怀疑人生。
更惨的是,明明大家累得浑身都散骨头架子了,农场也没给他们弄点好的补补。晚饭还是土豆,不过是辣椒炒土豆,主食是糊糊加小米糕。
平心而论,虽然辣椒炒土豆里看不到什么油光,但糊糊挺甜,小米糕也很香。但是累垮了的人根本感受不到饥饿。有人喝完了糊糊之后甚至想吐。但是年纪大些的知青却全都在劝吃不下的弟弟妹妹们:吃,必须得吃完,明天还要干活呢。
今天他们大部分人都没完成一亩地的收割量,连长并没有因为天黑就放过他们了,而是将这部分工作量挪到了明天,加在明天一亩地的任务上。
中午给田蓝拿午饭的女知青叫戴金霞,省一中的高材生,毕业以后放弃了升学,响应号召主动来甘宁农场支援。
她认真地告诫同伴:“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同一个目标来到这里参加建设。我们不能因为一点小小的困难就放弃我们做人的准则。因为害怕被连累,所以在同伴被无故责罚的时候就不开口,置身事外,那么风气就坏掉了。等到有一天,那个人变成你的时候,也不会有人为你站出来。”
先前帮田蓝说话的男知青冯祥生也点头赞同:“没错,我们是同志,就得当好彼此的依靠。”
他竖起大拇指,正色道,“一根再强大的手指也抵不过合起来的拳头,所以我们要团结。”
连长刚好走进临时饭堂,闻声面无表情道:“团结起来做什么?造反嚒。”
大家瞬间脊背发凉,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田蓝抬起眼睛,抢在众人前面说话:“团结起来集中大家的智慧,让我们又快又省地完成工作。比方说,制作掠子需要竹篾、刀片、麻绳这些工具,就需要连长您和我们大家团结,共同想办法解决。”
饭堂里静悄悄的,知青们的普遍感受是这个田蓝的头够铁,实在吃了熊心豹子胆。
对此,田蓝感觉自己可以点上一根烟,幽幽叹口气,这,还得背后有人。
原主的亲娘是宁甘军垦农场的掌门人的救命恩人啊。虽然对方也没咋报恩,但陈书记好歹跟人打过招呼了,这点香火情还是有的。
果不其然,高连长只是再度看了她一眼,脸上不起半点波澜,说出的话却足以炸了整个饭堂。
“你要的工具没有,但是你可以去农具仓库自己改造,等到收割完谷子之后将农具修整回头。”
饭堂里沸腾了,三百多个知青集体欢呼起来。哦,他们的抗争起效了,连长终于被他们的诚意打动,允许他们改造收割农具了。
那叫啥来着?哦,掠子。
然后高连长的下一句话又让知青们炸了锅,因为他要求众人:“但是,这项工作只有在收割谷子之外的时间做。明天,你们的任务量不变。”
天啦!这人真是心狠手辣,完全是要逼死大家的节奏。假如他们想完成明天的工作,那今晚必须得早早休息,哪里还有时间做掠子啊。
田蓝却挑高了眉毛,相当大胆:“好,谢谢连长。”
给她改造农具的机会她就不怕了。掠子上的长刀片一般需要定做,农场估计没现成的。但今天田蓝去谷子地的路上,看到农场的人拿着长镰刀去割枯树枝当柴火烧。长镰刀的刀片比较平,甚至带着点儿砍刀的意思,刚好可以充当掠子的刀片。
至于掠子要配的竹篾簸箕,她则打算用鸡笼改造。
别问她为什么如此信心十足,当然是因为她曾经这么干过啊。咳咳,在项目试验田实习的日子有多辛苦多无聊,只有蹲过的人才懂。
田蓝一顿脑内剧场猛如虎,真正操作时却只能傻眼。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仓库里既没有鸡笼也没有箩筐,任何竹篾编织的农具都没有,更别说竹竿了。
她瞪着眼睛干抽气,不是,宁甘地区应该产竹子啊,她还在网上买过本地产的笋干呢,炖老鸭吃挺香。像竹子这种生长迅速繁衍极快的植物,在农业上的应用应当很广泛的。
戴金霞看她呆愣愣的不动作,忍不住疑惑:“怎么了?”
等到田蓝说出自己的犯难之处时,知青们面面相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事的确悬了。还是一个在扬州生活多年的知青试着提建议:“你们要不要试试柳条?以前我看过有人卖柳条编织的箩筐,我想这个也许可以做簸箕。”
大家一琢磨,没错,柳条也是重要的编织原料。不算了,死马当成活马医,总要试试才行。
立刻有男知青自告奋勇:“有柳树,我看到了,我去割柳条。”
好几位男知青也跟着站出来:“走,我们跟你一块去,我带了手电筒。”
他们拿上镰刀和手电筒要出去的时候,迎头撞见了黑脸的高连长。
嗯,这人本来就黑,黑灯瞎火的,瞧着就更黑了。他说话的时候,也叫人感觉黑气萦绕:“干什么?有没有组织纪律?大晚上的还到处乱跑。”
领头的知青冯祥生抬头挺胸直腰板,大声回答:“报告连长,我们没有竹篾,打算尝试用柳条代替看是否可行。”
高连长就没个笑模样:“明天早上六点钟,所有人准时出发去收割谷子。”
结果他态度越强硬,知青们的反弹情绪就越大。六点钟露水都潮着呢,割什么谷子。
冯祥生朗声作答:“报告连长,我们知道了。”
说着,他们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摸黑去割柳条了。
大家如此全力以赴,田蓝当然不能打退堂鼓。在拿到柳条的第一时间,她就开始尝试编织掠子上的大簸箕。
不得不承认,比起柳条,竹篾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它硬度弹性皆有,编织出来的簸箕稳定性也强。相形之下,柳条就差远了。为了弥补不足,田蓝不得不用更多的柳条编织,以此让簸箕更紧密更不容易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