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记者要采访根据地,田蓝当然举双手欢迎。这种一不要车马费而不拿润笔费三又不收版面费的免费宣传,她脑壳不好才要将人拒之门外。
来自外界尤其是来自外国的任何稍微公平客观点的报道,对于眼下的抗日根据地和铁血军而言,都大有裨益。
没办法,中国军队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实在太坏了。要扭转这糟糕的印象,在根据地百姓面前,铁血军可以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他们的确是支崭新的,完全属于人民的军队。对根据地外面的人,光靠周老师他们发给朋友的信怎么够,他们必须得有公开的大面积的宣传。
而这种宣传,国内记者来做的效果又比不上国外记者。
一个是抗日属于世界反法西斯同盟的重要组成部分,需要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共同参与。来自国际的关注,影响力自然更大。
另一个就是,咳咳,虽然不想承认,但在眼下很多中国人心中,洋人背书的可信度甚至胜过于官方。
拜历届官员说话跟放屁一样的作风,不仅太平天国的将领想要向清军投降时还找洋枪队的负责人当担保,就连1938年中国百姓也感觉经过了洋人的认可,事情就更靠谱些。
田蓝当然不会这当口纠结民族自信心要如何重建的问题,她脚踏实地,积极做好她现在所能做的工作。
比方说,向记者展示根据地军民发现后上交的日本鬼子用飞机投掷的病菌罐头。
比方说,带领记者参观他们抗日根据地针对这次霍乱爆发所做的应对措施。
除了严格的隔离观察和治疗外,根据地应对霍乱最主要的就是开展爱国卫生运动。对,就是新中国刚成立那会儿在全国推广的除五害和讲卫生运动。
这回田蓝将麻雀剔除掉,改成了臭虫,和苍蝇、蚊子、跳蚤、老鼠合称五害。之所以特别提出老鼠和跳蚤,是因为她担心日本鬼子除了霍乱外,还会传播另一种甲类传染病——鼠疫。
不是她冤枉人,胡乱往人脑袋扣帽子,事实上,无论霍乱、伤寒还是鼠疫以及其他细菌,日本鬼子都拿中国老百姓做过实验。个体的、群体的、大规模的,他们一个都没落下。也是凭着这些拿活生生的人命实验出来的数据,他们跟美国鬼子私下达成勾当,让罪孽滔天的罪犯也逃脱了国际法庭的审判。
不能想这事,越想越生气,实力不如人就得天大的亏也得含血往肚里吞。
田蓝努力控制好情绪,跟前来调查报道的记者介绍:“我们清除了根据地所有边边角角的垃圾,总共疏通了一千多公里的渠道,旱改水厕所约七千个,改建水井一千二百眼,消灭了大批老鼠、蚊子、苍蝇、跳蚤以及臭虫,广泛开展灭虱活动,还填平了为数众多的污水坑塘。以此来改善根据地的卫生状况。生活习惯方面,主要是喝开水,不吃生冷食物。”
其实田蓝并不想填水坑,她更加喜欢挖深水塘,然后搞水面种植水下养殖立体种养殖。但现在情况特殊,疫水到处淌,又没挖土机,全靠人工挖掘,她叫人下水挖塘,不是拿大家伙儿的命开玩笑吗。所以,还是先填上吧,消杀完毕后干脆种上庄稼,也是补充粮食产量。
来根据地采访的记者并非对中国一无所知,还有人提出了相当有现实意义的问题:“我知道喝开水是种非常好的卫生习惯,尤其在当下中国,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但是,没有柴火怎么办?我听说很多穷人没有柴甚至没有炉子和水壶,他们喝不起开水怎么办。”
田蓝伸手指不远处的青山,耐心地解释:“这个问题在我们根据地不算难题,我们这里植被丰富,无论稻麦秸秆还是山上的茅草或者枯树枝,都可以作为燃料。除此之外,我们还有老虎灶也就是公共开水房,供不方便烧水的人家使用。”
她带着人里里外外转了个遍,还特地领记者参观了根据地的民兵队、童子军以及抗日宣传队,以此来证明中国所说的全民抗战绝对不是句简单的口号。
记者们对下田收割完稻子,转过身又参加军事训练的民兵充满了兴趣,不时就按下相机快门。
王友志有些忐忑不安,偷偷问田蓝:“你说他们会不会为我们讲好话?”
都是洋鬼子呢。
他又不傻。
他以前概念模糊,可是田先生亲自给他们上过中国近代史,从1840年的鸦.片战争开始讲起。这些洋鬼子有一个算一个,祖宗手上都沾着中国老百姓的血。
田蓝认真地告诫他:“我们要把普通的外国人和外国侵略者分开来。不说别的,就《□□宣言》,还是在日文版和英文版的基础上翻译成中文的呢。”
王友志的表情瞬间古怪,不自然地摸了下鼻子。
他已经向新四军的□□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虽然他领着重庆政府的军饷,虽然他们现在扛的是□□旗,但不是国.共合作嘛,红军都接受重庆政府的改编了,那他加入□□似乎也没什么。
只是,不用任何人提醒,他也明白这事不适合大肆宣扬。
哼,别以为他不知道。大家就是表面上不提,但实际上偷偷写申请书,找新四军安排在铁血军帮忙搞根据地建设的同志递交入党志愿的人,绝对不止一两个。
尤其是那些从沦陷区跑过来的青年学生,他们的赤色激情可比铁血军都热烈。
田蓝清清嗓子,没和王友志继续讨论这个问题,时机不合适,再说她自己也没这资格。
她主动上前为外国记者答疑解惑,介绍根据地的旱改水田工程和秋收后要进行的麦豆间种工作。
可惜根据地的各项工作开展得再如火如荼,记者们关注的焦点除了备受霍乱煎熬的病人之外,还是大名鼎鼎的祝融将军。
在领着记者转悠了三天后,他们统一提出要求,他们想要采访祝融将军。
对,以前是有中国记者采访过这位年轻的陈将军。可那些报道浮于表面,根本没深入挖掘陈将军的内心世界。对于这样年轻而战功卓绝的人,那种报道实在不值得一提。
外国女记者甚至将陈立恒形容成另一位少帅。
刘成武听不懂洋文,不知道人家讲什么。田蓝翻译给他听之后,他第一反应就是陈长官肯定无意间得罪过这位素未谋面的洋记者,不然对方怎么能骂人都这么难听呢。
呸!他们可都是正儿八经抗日的铁血真汉子。他们答应要陪着队伍里的东北兵打回松花江的。
田蓝生怕这人嘴上不把门,一开口就是不讨喜的话,赶紧朝记者露出抱歉的表情:“对不起,我们陈司令员正在进行军事演习。”
记者们的兴致更加高昂,来抗日根据地采访,不能亲临战斗现场,能够瞧见高规格的演习,也是巨大的收获啊。
刘成武他们顿时紧张了。
陈长官到底去干嘛了,他们真不知道。根据地的保密原则当真不是嘴上说说而已,所有入根据地的军民都得统一学习密码,还要背诵密码本,以备不时之需。就连各项军事行动,除了最高长官和上战场的人外,其他人都不清楚。
现在田先生就这样大辣辣地告诉洋记者陈长官去搞军事演习了,洋记者还要去采访拍摄。这一旦暴露了他们的军事行动目标,比方说攻打煤矿什么的,不是叫鬼子提前做好准备等他们自投罗网嘛。
刘成武一个劲儿朝田蓝使眼色,眼睛珠子都要抽筋了。
陆佳怡不仅德语好,英文也好,而且她一直在根据地各处搞抗日宣传工作,对各方面的情况都了解些,所以被田蓝点名要过来陪同记者参观。此时瞧见刘成武的样子,陆佳怡还关心了句:“刘长官,你眼里进东西了?”
刘成武差点没当场厥过去。这再有学问的女先生长期不摸枪,战斗意识都淡薄了。
好在田主任还算靠谱,她清清嗓子,委婉地拒绝了记者们的请求:“抱歉,这场演习比较特殊,是我们如何应对日本侵略者毒气战的演练。”
记者发出了惊呼:“毒气!日本军方还使用了毒气?”
“对!”田蓝斩钉截铁道,“事实上,在去年冬天他们从浦口进攻南京时,就使用了毒气。我们有士兵和百姓亲历了恐怖的现场。事实上,他们一直偷偷违反国际公约,偷偷使用生化武器。”
田蓝说的内容现在是没铁证,但抗日战争胜利后,有不少资料被公布了,还有爱好和平的反战人士主动站出来揭露了日本细菌战和化学战的罪行,她不过是转述部分内容而已,可没胡编乱造。
从1932年日本占领东北全境开始,日本侵略者就着手在哈尔滨选址盖细菌人体实验的实验场,称之为中马城。以石井四郎为代表的魔鬼在里面利用中国活人进行惨无人道的细菌实验。
后来在一位被抓去充当实验目标的东北抗联战士的领导下,中马城的难友成功组织了次越狱。
也正是这次越狱让石井四郎等人坐立难安,他们担心中马城的秘密会大白于天下,所以将人体实验场搬迁到哈尔滨的平房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