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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9(1 / 2)

—你依旧杀死了我—

今天又下了雪,白色覆盖了整个比芝卡,遮蔽了所有的污浊与肮脏,白色又渐渐被染黑,用黑色的雪冲刷着烂臭的土地。

爱丽丝不停的做梦。

梦中的景色令人恐惧——

望不到边际的黑暗,脚下是松软的土地,鼻息萦绕的也尽是腐烂臭味,耳边回响着触手蠕动前行的声音。

窸窸窣窣。

诡异可怖。

是她想要逃离,却无论如何都逃离不掉的。

很快。

脚下的沼泽也变成虚空,乍然窥见漆黑之中的冰蓝色瞳孔,盯着她,冷漠而又疯狂,两种极端交缠在一起,更显诡异。

音色重叠。

分不清是怪物的呼唤,还是陆斯恩的叫喊:

“爱丽丝……”

……

教廷。

公主的房间虽然不大,但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尤其是又一波冷空气来临后,壁炉一点,小房间反而更温暖。

明面上,好像是对公主的慢待,但细节上又全是不经意的小温柔。

神父秉承着非礼勿视的原则,视线丝毫没有看向沉睡的公主。

他站在角落,脊背笔挺,却好像早已弯曲,透着颓败气势,苍老的脸庞布满木然,没有一丁点的情绪波动。

但似乎又有着浓烈的悲情。

怪物正在给公主疗伤。

即便是堕神,即便陆斯恩无法伤害祂,但仍然有许多禁术能够给人类造成不可逆的伤。

——神明也没有办法修复。

祂目光落在爱丽丝勉强止住血的肩膀,仍然血肉模糊,不管用什么咒语,都无法愈合。

怪物发出愤怒低吼。

犹如牢笼之中的困兽,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经受苦痛,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寻不到出口。

祂是神明。

却终归有救不了的人。

可偏偏。

那人,是祂的挚爱。

“陆斯恩……”

怪物语调恶毒。

带着浓浓的,无法化开的仇恨。

祂忽地看向神父。

早在怪物发出低吼时,他便已经受不住的蹲下-身,死死握住拳头,一遍又一遍的念着咒语,以便自己能在怪物的怒火之下熬过去。

屋内脆弱的摆件早就被震碎,就连石头雕琢的桌子也裂开缝隙,紧接着便化成了齑粉。

怪物冷冷说:“你和我一起,去审阿芙拉。”

神父喉咙涌起腥甜,他将血液咽下,面色不改:“好。”

……

阿芙拉被关在触手编织的笼子,不能自杀,也无法与陆斯恩取得联系。

除了在杀死爱丽丝的时候,她的神色浮现出几分怨恨外,如今又已经恢复到了冷淡神色,比神父还要无波无澜。

见到怪物与神父一同走来。

她垂下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她只是一个,没有生命力的木偶。

怪物冷冷地看着她。

示意神父开口。

神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让他一同,但如今他早已无心思考,若行尸走肉一般,却也端出了平常的威严。

“弩-箭上的毒,解药在哪里?”

阿芙拉依旧垂着眼,轻轻回:“没有解药,是诅咒。”

“——堕神的诅咒。”

怪物瞳孔骤缩。

——堕神的诅咒。

怪不得祂无法解开。

除非杀了它,彻底破除诅咒,否则这个诅咒便会一直存在。

尽管不知道是什么诅咒。

但牵扯到诅咒,终归苦难。

神父眼神骤然凌厉,赤红着眼盯着阿芙拉,仿佛要通过她,直视她身后的怪物——

那一眼,是刻骨的恨意。

阿芙拉眼睫似乎颤抖了两下,忽然想到莉莉娅曾经说过的话语。

——“凭什么爱丽丝什么也没做,就享受了这么多人的宠爱?”

——“就因为她漂亮吗?”

莉莉娅说这些话时,语调,眼神,动作,无一不透露出嫉妒与不甘。

好像是爱丽丝抢走了本属于她的东西一样。

阿芙拉的头垂得更低了,像是怕被发现什么,遮遮掩掩,藏匿着少女心事。

她轻轻说:“爱丽丝,会死。”

“你们救不活她了。”

这对在场的几乎是一记暴击。

触手在即将贯穿巫女时停了下来,阴冷目光落在站的笔挺,但实际上,灵魂早已摇摇欲坠的神父身上。

祂听到神父问:

“是什么诅咒?”

陆斯恩对爱丽丝又爱又恨,绝不可能真正杀死爱丽丝。

——最起码,在昨天晚上,打斗的时候,陆斯恩还没有生出放弃的念头,绝不可能下一个死亡诅咒。

阿芙拉闭嘴,不再言语。

怪物冷笑了声。

用触手将神父与阿芙拉关在了一起。

随即转身离开了。

留下的意思也很明显:

问出是什么诅咒,才能出了牢笼,才能活下去。

神父颓然地望着祂,嘴唇翕动,却什么也没说,最终坐在了地上,盯着自己苍老的手掌。

缓缓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时,看向阿芙拉,又问了一遍:“告诉我,是什么诅咒?”

阿芙拉垂着眼,没有回话。

天色已晚,如墨色般浓稠,卷起阵阵黑雾,那轮残月冷酷又冰冷。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不管朝壁炉添多少柴,不管盖多少层被子,都无法驱赶寒冷。

而这个凛冬,也格外的长。

神父掌心浮现着咒语,不知道要做什么。

忽然感受到身上一股暖流。

他睁眼。

是阿芙拉在用保暖咒语。

神父错开她的手掌,与她拉开距离。

阿芙拉神色微怔,手掌停留在半空几秒才收回手,她轻轻说:“今晚会很冷。”

神父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眼,盯着木偶人看了会儿,又垂眼,冷漠道:“阿芙拉小姐,我和你的主人,只是单纯的交易,仅此而已。”

他们的联系,也仅此而已。

阿芙拉垂下眼睫,与爱丽丝完全相同的面容显得有些呆滞,漂亮的像个花瓶。

但却溢出星星点点的哀伤。

——显然是因为神父的话语。

神父察觉到阿芙拉在他身边坐下,与她又拉开了些许距离。

怪不得怪物没有杀掉她,也没有杀死他,还将他们关在一起。

怪不得怪物让他来审问阿芙拉。

——shā • rén诛心,不过如此。

他闭上眼,将手中已经成型的咒语猛然按在毫无防备的阿芙拉额头。

入目的是她难以遮盖的惊愕与悲伤。

神父眼神冷冽,没有一丝柔情:“诅咒是什么?

-

翌日一早。

天空没有任何光亮,像是章鱼喷出的墨汁,漆黑黏腻,涂抹在世界的每一处,却也更像是涂抹在人们的眼睛上,入目的一切全是黑暗。

冬天天亮的比较晚。

所以出来工作的百姓们并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只是多加了一件衣服,抱怨几句今天天可真冷啊。

可是很快。

天一直没有亮起,即便是在正中午时也依旧笼罩在黑暗之中,仿佛空气也变得漆黑黏稠,让每个人都压抑的喘不过气。

恐慌在比芝卡的每处漫延。

往常这种事,都是由教廷负责的。

但如今,神父已经不见踪迹,完全寻找不到他的身影。

万不得已。

他们去找了爱丽丝公主。

——虽然他们平日里没有私下议论,但明眼人都能看出爱丽丝公主对神父的特殊。

可面对公主紧闭的房门,他们却退缩了,那股难以言说的恐惧弥漫在这里,谁都不敢贸然去敲门,仿佛房门打开,见到的会是一头毫无人性,以人类为食的野兽。

而他们,则会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推推搡搡,最终决定一起敲。

但还没碰到门的时候,就开了。

少年打开门,冷漠着脸:“小声点,她在睡觉。”

众人在没反应过来时,便已经弯下腰道歉,并保证在绝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见少年要关门的时候。

他们也顾不上惧怕,连忙问:“请问,您知道神父大人在哪里吗?”

少年冷冷回:“在你们身后。”

“???”

众人一回头,果然见到了神父。

只不过相较于往常的一丝不苟,如今的神父发丝有些凌乱,多么几分随性,没了那么多的刻板。

面对神父自然没有面对怪物时那么恐惧。

尽管神父的威压也很大。

但他们仍然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神父抬手:“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解决。”

他说着推开了爱丽丝公主的房门,走了进去。

众人:“???”

众人:“!!!”

这是什么情况?

公主在睡觉,少年在□□,然后……tā • mā • de,神父走了进去?

守身如玉的老男孩,竟然走了狂野路线!?

虽然知道他们的猜测并不可信,但恐慌之中,劲爆谣言总是容易填充他们内心的空虚,并且能短暂性地击垮恐慌之中的无助。

当然,碍于平日里神父古板严谨的做派,谣言并没有多过分。

而房间内的景象,也和谣言之中的完全不同。

公主陷入沉睡,铂金色的发丝洒落在洁白柔软的大床上,漂亮的小脸苍白,浓密的鸦睫如蝴蝶羽翼般落下,宛如脆弱的睡美人一样,令人不由自主的放轻呼吸,生怕打扰到她。

怪物站在一旁,犹如恶龙守护着最珍贵的宝贝。

神父目光落在公主脸庞一瞬,又迅速移开视线,语气平淡:

“若得不到下咒者的宽恕,公主将永远陷入沉睡。”

——这就是诅咒。

换言之。

只要陆斯恩不宽恕爱丽丝,爱丽丝就要永远沉睡。

而最恶毒的地方在于。

即便它宽恕了爱丽丝,但是是可以添加时效的。

比如。

我只会宽恕你一个小时。

那么,爱丽丝只会苏醒一个小时。

怪物眼神阴冷。

在祂要脱口而出,说要去杀掉陆斯恩时,公主鸦睫轻颤,发出小小的,轻微的呼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琥珀色的重瞳充满亮光,往日里冰冷竟然染了几分温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遮掩的喜悦。

爱丽丝与祂对视,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才回过神,有些茫然。

她醒了。

祂竟然……这么开心吗?

在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知道怪物喜欢她什么,而祂在她身上的渴求又很是单一。

一个微笑。

一句关心。

一场欢愉。

其他的,便没了。

而她与怪物经历最多的便是疯狂的沉沦。

这种情况下。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深刻的情意呢?

做出来的感情吗?

爱丽丝感觉茫然又好笑。

少年清凌凌的声线将她拉回神:“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爱丽丝嘟囔:“疼。”

肩膀仿佛没了知觉,而那一块的伤口似是漫延到了全身,撕扯着每一处,疼痛难熬。

她又弯了弯眉眼:“但还可以忍受。”

怪物抬起手,雪白的指尖要落在她额头时,又迅速收回。

祂说:“你好好养伤。”

公主眨眨眼:“你要去出门吗?”

怪物沉默了会儿。

之前去找陆斯恩打架,明示与暗示,希望公主给祂几分关心。

可如今真的得到了,胸腔却满满当当全是酸涩。

祂喉咙嘶哑:“哪里,也不去。”

爱丽丝唔了声,没再说什么。

又注意到一直在房间内当背景板的神父,回想起她受伤之前的事。

——想要从神父手中夺走剑,要么向以往每次那样,杀掉怪物,要么被怪物杀死。

总之,要有一个结果了。

她实在不想再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

浸着黑暗色调,毫无自由可言的儿童游戏。

一场充满着虚假与谎言的黑-暗童话。

但等她夺走剑的那一刻,没能挥出去,肩膀便又中了一箭。

倒下之前见到是阿芙拉出的手,难免有几分开心。

——她原本的本意,也是想要怪物与陆斯恩互相残杀。

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真的达成了心中所想。

只是,神父是怪物的人吗?

竟然没有受一点伤?

似乎从一开始。

怪物对神父就没想要下死手。

——神父是没有能力在神明面前反复横跳的,怎么可能被推倒以后还能站起来重新进攻?

大概是爱丽丝看着神父出神太久,神父不得已开口询问:“爱丽丝公主,您在教廷受伤,请您放心,我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怪物忽然冷嗤一声。

“怎么交代?杀了爱你的东西吗?”

爱丽丝:“?”

她睡着的时候,竟然有这么劲爆的八卦吗?

神父夕阳红的恋情?

怪物念着咒语,缓解她身上的疼痛,没有回答爱丽丝的疑惑。

慢慢的。

祂见爱丽丝要闭上眼睛,忽然伸手,扒开她的眼皮,霸道说:“不许睡。”

爱丽丝:“……”

真是好无理取闹的要求,她无语:“可我躺在床上,除了睡觉也做不了别的啊。”

公主发誓,她绝对在某个瞬间,从怪物的眼中看到了羞涩而渴求的炽热光芒,但又很快压抑了下去。

少年冷冷回:“你可以看书。”

爱丽丝哦了声。

“为什么不让我睡觉?”

少年:“陆斯恩给你下了诅咒。”

爱丽丝:“?”

怪物:“只要睡觉就会变胖十斤。”

爱丽丝:“!”

这就让人没法忍耐了:“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怪物!”

神父淡淡插话:“……爱丽丝公主很信任少年。”

连这种荒谬的诅咒都不去质疑一下。

少年面色不改,“有些怪物就是这样,特别喜欢把人喂胖,胖到所有人都厌恶,让她只能依赖它。”

“……”

爱丽丝忽然想到某一次。

在孤岛之上。

怪物给她准备了世界各地的美食,每天都有很多吃的。

——之前也有,但不会有这么夸张。

而在孤岛上是没有其他娱乐活动的。

如果不是怪物热爱运动,她确实会不知不觉胖个七八斤。

思及此。

爱丽丝恍然。

怪不得少年这么懂,都是祂玩剩的啊。

但是睡一觉胖十斤这个诅咒……

爱丽丝忧愁地躺在床上。

睡觉和变胖。

真是个艰难的选择啊。

肩膀的疼痛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想温暖的海洋般包裹着的舒适。

她意识渐渐昏沉。

下一秒,又被少年被掰开了眼皮。

反复几次后。

爱丽丝忍无可忍:“胖十斤就十斤吧,我想睡。”

怪物眼神一顿,琥珀色的重瞳流露出伤心与难过,那股悲伤如潮水般浸在这里,淹没口鼻,令人窒息。

祂惯有的阴冷语调,似是哀求:“别睡。”

但被祂这么折腾了几次后,如今确实驱散了些的睡意。

爱丽丝睁着眼望天花板。

而怪物和神父一个看她,一个看着窗户外渐渐亮起的天空。

这个组合实在是太诡异了。

爱丽丝问:“神父大人没有别的事情吗?”

神父似是才回过神,垂眸,语调平淡:“爱丽丝公主好好养伤,我改天再来看您。”

礼貌而又疏离。

爱丽丝笑:“好。”

很快,神父的身影被少年遮挡住,祂说:“不许看。”

顿了顿,祂又补充。

“只许看我。”

今天的怪物,格外霸道。

爱丽丝目光落在怪物的脸庞,沉默了两秒,又收回了视线,看向窗外。

怪物窸窸窣窣呓语呼唤:

“爱丽丝……”

“爱丽丝,看看我……”

爱丽丝半垂着眼皮,在怪物要上手扒拉开的时候,忙睁开眼。

与琥珀色的重瞳对视。

那双冰冷的眼睛,如果没有神明的威压,是让人沉醉的存在。

漂亮的像剔透的宝石。

公主说:“我做了个梦。”

怪物蹲在她床边,眼巴巴地望着她,好像祂是那个躺在床上想要睡觉,但还要听睡前故事的人。

爱丽丝失笑,继续说:“梦里的我在一片沼泽地,无论如何都没法跑掉,但是我想,每天就走一点点就好。”

“每天就走一点点,一点点地向前走。”

“总有一天呢,我会到岸边。”

“我可以坐着船离开孤岛。”

怪物抿唇。

透出几分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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