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欲晓“吱纽”推开通往顶楼的铁门,在迎面卷着雪粒的冷空气里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剧烈咳嗽起来。楼顶并不黑黝黝,是银灰色的,因为有对面高楼投下来的灯光。此情此景,翟欲晓的脑中一瞬间闪过至少四部韩剧。
翟欲晓正犹豫要不要踏出去,就看到林普了。
深夜十一点十分,林普正独自在堆雪人。
翟欲晓看到林普一会儿跑破烂塑料布这边一会儿跑废弃八仙桌那边,也不知道他在这些犄角旮旯里都翻出了什么,背对着铁门默不作声地安到他的雪人身上。但即便如此,他的雪人在高楼的灯光里看起来也如此可怜。
翟欲晓抿了抿唇,轻声叫“林普”。
林普闻声回头,原本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瞬时盛满了不知哪里借来的光。
“下雪了,没有流星雨。”他说。
翟欲晓一脚踏出铁门,在雪地上蹦了蹦,她戴着帽子,在雪地上的影子看起来像个活泼的长耳朵兔子。她笑嘻嘻道:“没有拉倒。”
翟欲晓跑到林普身边,开始指指点点他的雪人。是指指点点,不是指点。林普充耳不闻继续完成自己的作品。两人正专心于雪人,楼梯间里传来花卷装神弄鬼的声音:让我看看~是谁家熊孩子~大半夜的不睡觉~
林漪推开门,一眼便望见围着雪人的三个小孩儿。雪越下越大了,他们也不嫌冷,不知道要去塑料棚下避一避。楼下姚思颖家的花卷正在讲鬼故事,林普和翟欲晓互相拽着对方的胳膊,五官皱巴巴却欲罢不能地听着。
“林普,回家睡觉。”林漪把着铁门叫道。
“老包”进门喝了杯水就走了,走前讪讪地说,要不然以后就不要联系了。林漪说行。
“老包”是个老实人,在酒吧稍显生涩地替她出头时,她一转头就看对眼儿了。但“看对眼儿”这种事情时有发生,也没什么可惜的。
三个小学生在林漪的监督下依次迈过门槛,一个进了四楼,一个进了三楼,一个进了二楼。片刻二楼传来姚思颖的叱骂:你感冒刚好干什么去了?!你就欠我把耳朵给你拧下来拌饭吃我告诉你!
在分居整整一周以后,翟轻舟的邪脾气终于下去了,能跟人好好说话了。他跟柴彤说,他同意晓晓去做配型,如果配型成功,也同意晓晓向麟麟捐献干细胞。但他有一点要求,柴彤必须独自回去跟她家里人说,要求簌簌和麟麟去造血干细胞库做志愿者登记。
“志愿者登记是有年龄限制的吧,而且麟麟本身就有这个病,就算治愈了,可能也不符合……”柴彤疑惑地望着翟轻舟,不明白他这么做什么目的。
“他们两个都不符合要求,”翟轻舟肯定地说,“但我希望你问问。”
翟轻舟跟柴彤是自由恋爱结婚的。柴彤性格强势,脾气上来说话也不好听,这些都是恋爱时就有的毛病,翟轻舟愿意包容她到八十岁。但翟轻舟不能接受的是,柴彤满心满眼都是柴家,而柴家并不能给予同等的回馈。
翟轻舟其实早就看明白了。他岳父岳母重男轻女,柴续一方面跟着父母轻视妹妹,一方面因为嫉妒妹妹从小比自己优秀,言谈举止间老想着压她一头——这种情况随着柴续的五金店店面越做越大愈演愈烈。
翟轻舟跟柴彤说过这些,但柴彤始终不以为意。这些日子翟欲晓这个事儿,翟轻舟觉得是个突破口。他那天在门口听了,柴彤的那句“我晓晓凭什么给你一命抵一命”,虽然声音不大,但有不顾一切的戾气。柴家人触到柴彤的逆鳞了。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柴彤问。
“你自己回去。”翟轻舟坚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