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司马气得咬紧了牙,可傅澄那边人太多,眼见是打不过,只得眼睁睁看着他扬长去了。
“妹妹,”傅澄走到沐桑桑跟前,伸手替她挽起丝缰,看着她勾起了薄唇,“好久不见。”
沐桑桑突然觉到手臂上起了一层密密的粟米粒。她不喜欢傅澄这么靠近,他总让她想起鲜花掩盖下的毒蛇,张着幽异的眼在暗中窥伺,令人恐惧厌恶。
沐乘风看出她的不自在,很快叫过了傅澄:“傅二哥,可有家父、家兄的消息?”
“没有。”傅澄瞟了眼沐桑桑,似是察觉了她的抗拒,摇摇头走向沐乘风,“等明天家父的战报传回来,或者能有消息。”
“为何突然败了?”沐乘风问道。
他想不通。父亲沐战十几岁便上了战场,几十年来南征北战所向无敌,乌剌一直被他按着头打,乌剌国中提起他的名字能止小儿夜哭,他怎么可能败?
“据说是粮草被烧,军心浮动。”傅澄随口说道,跟着调转了话题,“家父临走时让我送你们回长平。”
“我们去前线。”沐乘风断然说道。
傅澄轻轻一笑,目光又瞟向沐桑桑:“乘风,你去或者还行,妹妹是绝不能去的。”
沐桑桑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妹妹可曾见过战场?”傅澄狭长的凤眼带着暧昧的笑意微微眯了一下,“男人,到处都是男人,破衣烂衫,粗鲁无礼,甚至断手断脚,到处都是尸体和血,如今大热天,还有数不尽的苍蝇虫蚁……”
“别说了。”沐乘风打断了他。
沐桑桑脸色发白,浅浅红色的唇不由自主抿紧了。
这情形似乎取悦了傅澄,他笑意更深,又道:“战场上的男人不是人,是野兽,妹妹若被他们发现是女子……”
“傅二哥!”沐乘风语气严厉起来,“别说了!”
傅澄收敛了笑容,淡淡道:“我言尽于此,你们自己定夺。”
沐桑桑沉默地跟着队伍往前走。浓夜渐渐浅淡,天边出现一抹深郁的青黛色,沐乘风催马走近,轻声说道:“我自己去,你在城中等我消息。”
他以为沐桑桑会拒绝,可沐桑桑没有说话。
她想了很久。傅澄的话应该是真的,她太弱,假如真的去了,三哥需要分出一大半精力照顾她,肯定会耽误寻人的速度,而且如今败局已定,她的梦用处已经不大了。
眼下,她应该去做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三哥,我回长平。”沐桑桑勒住丝缰,让马儿停下步子,“阿爹和大哥拜托你了,一定不能让他们被人诬陷!”
只要赵启还喜欢她,她便有胜算。哪怕需要欺他骗他,哪怕要用尽心机赌上自己的性命,她也绝不会让他杀了父亲。
沐乘风瞬间明白了她的打算,他喉头一哽,强忍着酸涩之意道:“放心,这边都交给我。”
“傅二哥,”他扬声叫傅澄,“麻烦你送她回京,白云川我自己去。”
傅澄闻声回头,笑着说道:“送她没问题,不过今晚不成,我得先送你走,没有我跟着,外面的关卡你一个也过不去。”
等沐桑桑终于在床上躺下时,晨曦已经透过了纱窗,都护府衙幽深的院落挡住了外面的纷乱,在这一刻,整个世界似乎还像原本一样宁静。
身上无一处不是酸疼,沐桑桑闭着眼睛静静躺着,听着窗外鸟儿的啼叫,渐渐进入了梦乡。
眼前出现一座慌乱的城,无数士兵奔走叫嚷,箭矢像暴雨一般从城头落下,而城外,是更多的、潮涌般的士兵,密密实实地包围着整座城池,同样暴雨般密集的□□带着火光向城头射去。
沐桑桑猛然发现,这是京城长平。
乱梦在此时突然中断,沐桑桑睁开眼睛,满心苍凉。
长平,她的家,也要有战火了吗?难道是乌剌人?
窗棂上突然传来几声轻响,似有人以手扣窗。
傅晚?沐桑桑忙忙走来推开窗户,一张意料之外的脸庞猝不及防闯入眼帘,黑沉沉的眸子看着她,似藏着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