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沐桑桑刚刚梳洗完,侍女便走来说道:“姑娘,二公子请你过去一趟。”
沐桑桑匆匆来到沐旬鹤院中,抬眼一看,不由怔了一下,赵恒正站在廊下看着她。他怎么来了,这么早?
沐旬鹤脸上有几分无奈,道:“妹妹,安王殿下正在收拾王府,他对京城并不熟悉,所以想请妹妹帮忙买些摆设的东西,不过我记得妹妹今天要陪母亲去探望父亲,应该没时间出去吧?”
沐旬鹤一边说,一边给她递眼色,示意她拒绝。赵恒一大早就上门来请沐桑桑帮忙买东西,沐旬鹤知道他无非是找借口想见妹妹,于是婉言谢绝,赵恒被拒绝后也没有多说,只是负手站在廊下看着院里的海棠树,好似在欣赏枝头累垂的果实似的。
他对着这棵树看了整整一盏茶的功夫后,沐旬鹤醒悟到了他的意图:若是妹妹答应跟他出去,他就能和妹妹独处一天,若是妹妹不答应,他守在沐家不走,一样能见她,虽然不太方便,好歹也算达到目的。
沐旬鹤并不想一整天都陪着一个费尽心机想拐走妹妹的人,于是吩咐下人去请沐桑桑过来,满心以为只要妹妹开口拒绝了,赵恒就不得不走。
沐桑桑并没有领会他的心思,长平那么大,乍然来到这里人不生地不熟的,买东西的确很不方便。她想了想,向沐旬鹤说道:“阿娘说的是下午去探望阿爹,若是时间赶得紧些,一个上午应该也够了。”
在沐旬鹤郁闷的目光中,她向赵恒说道:“殿下,我可以去。”
赵恒瞟了眼沐旬鹤,脸上露出一丝极浅淡的笑意,轻声向沐桑桑道:“那么,走吧。”
沐旬鹤总觉得他的目光里流露着炫耀,他徒劳地进行最后的劝阻:“妹妹,你还没用早饭,怕是来不及吧?”
“我已经备下了,”赵恒又瞟了他一眼,跟着转向沐桑桑,声音温柔,“我们走吧。”
沐桑桑全然没有觉察二哥与他之间的暗中较量,忙向沐旬鹤道了别,跟在赵恒身后向外走去。
沐旬鹤黑了脸,早知会碰上赵恒这样难缠的,当初就不该把妹妹教养的那么乖巧单纯。
东市最大的食肆中。
赵恒与沐桑桑在净室中相对而坐,几名侍卫很快端上几个碗碟放在食案上,沐桑桑看了一眼,托盘中间放着的,竟然是两大碗面。
京城人吃早饭,多半是各色米粥细点,沐家的男人多是武将,早饭时经常会加些炙肉,但是一大清早吃面,她还是头一回看见。
赵恒拿起一碗,仔细把各色浇头都放进去拌匀了,这才送到她面前,道:“你尝一尝。”
沐桑桑犹豫着夹起一筷吃了,浇头是各色菜蔬,还有一点儿海味,鲜美中带着一点点辣,极是独特,面条也很劲道,但与她平常吃的面味道又有细微的差别,似乎不纯粹是小麦粉。
“吃得惯吗?若是吃不惯的话我让人给你做些别的。”赵恒看着她,声音温柔。
沐桑桑忙道:“很好吃,只是尝不出是什么做的。”
赵恒笑了起来,冷峻的眉眼顿时融化在春风里:“这是并州的吃食,并州天气寒冷,况且临着海边湿气重,所以早晨起来都习惯吃些热热辣辣的东西暖身,我今天想起来吃这个,就让人多做了一份给你也尝尝。这个面是小麦面掺着绿豆面做出的,与京中常吃的细点口味很不一样,只是没想到这种粗糙的东西你竟然能喜欢。”
他心中异常地欢喜。并州僻处边疆,无论饮食还是器具都是粗糙豪放居多,难为她一个京中娇养的女儿,竟然能吃下这种粗粮做出的东西——也许这就是天意,她既然喜欢并州的吃食,自然也会喜欢并州来的人。
他笑起来的一刹那,沐桑桑突然感觉眼前有骄阳的流光划过,令人目眩神迷。她在恍惚中傻傻地看着他,心想,原来他笑起来这么好看!
下一时,她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低了头,一言不发地吃了起来。赵恒没得到她的回答,疑惑地看向她,她小小的脸向着大大的面碗,一丝不苟地夹着碗中的面,急急地吃着,赵恒突然意识到她是在紧张,然而这种紧张也意外地可爱,让他久久不舍得移开目光。
许久,他才带着一丝袅袅的笑意,端起自己那碗面,三两下便吃了个罄尽。
沐桑桑一直低着头努力吃面,吃了几口才意识到,对面的赵恒没有发出一丁点而声音,连碗著的声音也没有,沐桑桑恍然想到,他出生在天下最尊贵的家族里,曾经是最尊贵的一个孩子,这样的世家教养,对他来说已经是融进血液里的东西。
那么,当初他从京城逃往并州的时候是几岁呢?五岁还是六岁?那时候她还没有出生,而现在,她与他相对而坐,一起吃着并州这种古怪又有趣的面食。
她想着想着,忍不住看了赵恒一眼,然后她发现,他竟然早已吃完了,碗筷被整齐地放在一边,他坐得笔直,正专注地看着她。
沐桑桑一下子红了脸,低头看看自己还剩了一大半的碗,低声说道:“我吃的太慢了。”
“是我吃得太快。”赵恒语声温柔,“事情总是很多,没多少时间能坐下来好好吃饭,所以总是吃得很快。你不用理会我。”
可沐桑桑并不能不理会,让人等着自己吃饭是很失礼的事。她努力扒着碗中剩下的面,想要尽快吃完,可越是着急,越是咽不下那么多,而那些面也好像带着魔力似的,她吃掉一口,立刻又变回来一点,怎么吃也不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