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跪在顾老爷跟前,脸上的神情坚定而淡泊,好似什么都不在意,她说,“父亲,女儿已经与人定下了终身,日后不能侍奉父母身侧了,还望父亲切莫动怒。”
“那个人……是谁?”最后这二字,宛如从顾老爷牙缝里挤出来的。
哪怕心里头已经有了猜测,可顾老爷却不敢说出口,联想起前几日夫人若有若无的试探,他现在不敢责骂这个女儿。
说不得,将来顾家还要靠着她。
只是这样私定终身,二嫁旁人的行为,着实令人气怒。
枝枝垂头,弱弱道:“是太子殿下,我托朱雀姐姐带了信,殿下让我等消息。”
等什么消息,要等多久,这样的问题,枝枝一个都不敢问,她也怕得罪太子殿下,该谨言慎行的时候,自然不要多嘴。
只要听话就好了。
“什么!”顾静猛然站起身,声音尖锐,“枝枝,你要去哪里?”
“静儿!”顾夫人斥责一声,没好气地看着她,“枝枝日后就是宫中的贵人,不许无礼。”
恨只恨静儿没有福气被太子殿下看上,只得便宜了枝枝,以后全家人都要给这个庶女行礼,说起来倒有些不舒服。
顾静却全然不理会母亲的责骂,伸手将枝枝拉起来,盯着她道:“枝枝,你是不是傻子啊,那宫中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多少高门贵女都折在里头,何况我们?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逼你?”
她的目光看向自己母亲,紧紧抿着唇。
“你看我做什么?”顾夫人瞪她一眼,“不是我逼她的,我哪有本事逼她跟太子私定终身,我要是有这个本事,就让你和你姐姐过去了。”
进宫做了贵人,就再也不是商贾人,子孙后辈也都尊贵,而她的两个女儿,日了顶了天找个书生,指望他考科举,日后挣个诰命夫人,亦或者做一辈子的穷书生,
有这样的好事,她才不想留着给枝枝。
“我……我没看你。”顾静低头,却拉着枝枝的手臂不放,“枝枝,到底怎么回事?”
枝枝莞尔一笑,盯着她的眼睛:“二姐,太子殿下龙章凤姿,世间男儿无出其右者,我当然是喜欢他,才愿意进东宫,而且哪怕在东宫里做个妾,我的身份也不可同日而语。”
“我可不想在做个被人看不起的商家庶女,我也想出人头地。”浅浅一笑,枝枝另一只手推开顾静握在自己手臂上的手,“二姐,你可别拦着我。”
“枝枝……”顾宁平的声音带着哽咽的哭腔,“枝枝……”
是我对不住你,若我有本事,何须你这样牺牲。
“宁平,大好的日子,你哭丧着脸给谁看呢,枝枝嫁人更是好事,你这么哭哭唧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当姐姐对妹妹不满意!”顾夫人张口便是训斥,“老爷,既然枝枝决定了,那就让她去看看她姨娘吧。”
“这团圆的日子,人家好歹是骨肉至亲,最后一起过个节,也挺好的。”
“去吧。”
哪怕听得出来顾夫人阴阳怪气,枝枝却毫无停顿,微微屈膝,“父亲母亲,女儿告退。”
想来日后,顾夫人会对姨娘好一些,用来安抚她。
*
枝枝走的干脆利落,到了姨娘门前,却脚步微顿竟生出来几分近乡情更怯之感。
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以前对她都不算很差,她们指望着美貌的女儿给顾家带来巨大的回报,对她自然是娇养着的。
可这么多人,都不如姨娘的地位,姨娘一直对自己冷漠,可很小的时候,有一次自己发烧,顾夫人不在府中,她一个内宅妾室,冒着被顾老爷责罚的风险,生生跑出去求了顾老爷请大夫。
还有嫁入宁王府前,父亲和母亲都是兴高采烈的,唯有姨娘忧伤的摸着她的脸,告诉她:“枝枝,此去想来……不会发生什么好事,我没本事,只盼着你安康一生。”
这便是亲骨肉和不是亲生的区别了。
顾夫人待她再好,却永远没有真心。
枝枝站在院子前,深深吸了口气,悄无声息走了进去,却忽然停在垂花门内。清亮的月光下,有个美貌的妇人对着月亮,双手合十在祈祷。月白色的裙子,仿佛溶在月光中,飘飘欲仙。
“姨娘。”枝枝出声。
那美貌妇人猛然转身连手都来不及放下,只愣了一下,便走过来推她,“乖,你快回去跟夫人老爷赏月,没事来我这里干嘛?”
枝枝反握住她的手,冰凉的温度传到心里去,“姨娘,是母亲让我来的,我有事要同你说。”
“我不想听。”女儿鲜少有这样沉重的神情,她从心底里觉得不好,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排斥。
“姨娘!”枝枝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你连我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吗?”
“枝枝……”
你到底想干什么?
“姨娘,我要嫁人了,嫁……哦不算是嫁,是被送去东宫。”她浅浅一笑,“以后你的女儿,便是宫中贵人,姨娘,你高兴吗?”
“你,是不是夫人逼你的?还是老爷,你也是顾家的女儿,怎么能这般糟践你!”
女儿曾经跟着大小姐嫁进宁王府,是宁王妾,宁王又是太子殿下的亲叔叔,枝枝与他便天然隔了一辈,哪怕和离之后,这层身份也曾经存在过。
若她二嫁太子,不得宠的话,便在宫中寂寂孤老一生,期中凄凉不言而喻。可若是得宠,她曾经的身份,便是旁人攻讦她的利器,早晚要将她扎的体无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