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洛阳没有说话,皱了下眉头。
方协文:“他对你的过去好奇,理应先来问你,而不是辗转从别人那里打听。”
“对。”周洛阳认为这确实不像杜景的性格。
方协文说:“我认为,他也许意识到了一些事。”
“意识到了什么事?”周洛阳不太明白方协文的话。
方协文摊了下手,意思是他也说不清楚,又道:“我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你们是不是经常在一起。你猜他怎么回答的?”
以周洛阳对杜景的了解,这个回答应该像他一样,“对,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方协文说:“他的回答是‘我们确实走得太近,我知道这样对双方都不好’。”
周洛阳:“……”
“他说,他对你依赖性太强,就像药物成瘾一样,他很痛苦,但没有办法,他觉得你们现在的关系不太……不太健康?可以这么说吧,不是他想要的。”
“你不该告诉我这个的,”周洛阳喃喃道,“方叔叔。”
方协文自知失言,他一时关注力都在杜景身上,周洛阳又是他的后辈,向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忘了周洛阳也是凡人,也有七情六欲。
“我很难过,我也有承受限度的。”周洛阳有点不知所措,原来杜景心里,一直是这么想的吗?这句话仿佛毫不留情,全盘推翻了他为杜景做的全部。
“不,”方协文马上改口道,“洛阳,你是个好孩子,你要知道,杜景大部分时候开口,说出来的话,不折射他的内心,或者说不完全折射。正如一个人口渴时,他不会说‘我想进食’,而是‘你记得我们去过一个游泳池么’,因为泳池里有大量的水,能在心理程度上抚慰他‘渴’的生理冲动,这才是‘情感障碍’的一个表现形式。我们可以试着,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它,我认为他的意思是……”
周洛阳示意方协文先不要再说。
方协文叹了口气,只得道:“但不管从哪个角度,都不太乐观,所以你要继续抱有耐心。”
“我要自我消化一下,叔叔,等我想通以后我再来找您。”周洛阳突然有种疲惫感,他总算明白了,自己哪怕做再多的努力,杜景的病情一直也没有改善。
他离开办公室时,忽然看见方洲与杜景并肩坐在沙发上。
方洲还是一贯以来的谈笑风生,杜景却沉默着,也不看他。
周洛阳只得强打起精神,勉强笑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我小舅送点东西。”方洲说。
周洛阳在很早时便朝方洲说过“我的一个朋友”,他知道方洲一定早就猜到了。
“刚好有点不舒服,”周洛阳说,“过来找他聊聊,回头来家里吃饭?”
方洲又换了个男朋友,打算介绍给周洛阳认识,听到这话时又问:“没事吧?你也不舒服了吗?要么我给你介绍个相亲去吧?我老婆有个姐姐……”
“能不能不要多管闲事?”周洛阳不客气地说,“我管过你交了几个男朋友吗?”
方洲早就习惯了与周洛阳的这种对话,心情不好时,方洲也经常朝周洛阳发火,让他别管自己,周洛阳则会不管三七二十一,拖着他出门喝酒。
方洲一挨骂,反而有种熟悉的亲切感,笑了起来。
“那回头再说。”方洲笑吟吟地看着他,说,“你快滚吧。”
周洛阳拉着杜景,走了。
“我告诉他了。”杜景说。
“什么?”周洛阳在车上回过神来。
杜景:“我有病的事,方协文是他的小舅?”
周洛阳说:“是的。”
于是杜景也知道了。
“我的病好不了,”杜景开着车说,“以后别再为wǒ • cāo心了,不值得。”
周洛阳一筹莫展,伴随着这股挫败与无力的情绪,更多的是茫然,他发现自己仿佛不认识杜景了——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一直想让杜景慢慢地好起来,但终于有一天发现,这不是他想要的。
“是不是一直没有好转?”周洛阳终于问出了口。
“对,”杜景答道,“比以前更严重了,我自己心里清楚。”
当天傍晚,两人在餐桌前坐着,周洛阳明显地被自己的情绪影响,可在杜景面前,他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洛阳?”杜景忽然认真地说。
周洛阳抬眼看杜景,眼神里有种复杂的感情,一闪而过。
短短瞬间,甚至他也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对杜景居然有那么一点点的恨,可他说不出那恨意来自何处。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周洛阳才明白过来,但那已经太晚了。
而那天晚上,杜景一定明显地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