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瑶是被老皇帝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公主,掌握着幽州、坞州两块富饶封地,羽林军中又有一队赤甲营为她亲兵,不往远了说,在奉天城里是能呼风唤雨的,鲜少受到这般冷遇。
空来一个和尚,就算是所谓的圣僧亲传弟子,那也是仰仗着皇室才有的如此尊崇地位。
他凭什么敢摆脸色?
闻瑶一贯傲性,就算心中隐隐猜测空来是自己的心上人,也不稀罕做这种一厢情愿的事。
冷冷瞥了空来一眼,站起身道:“既然法师无能为力,那本宫就不多叨扰了,只盼着法师早日圆满诸德,寂灭诸恶。”
空来口中念诵的清心咒猛一停顿,抬眸看向闻瑶,这一眼可谓满含千万种情意,那凛若冰霜的声音都连带着柔了几分,他说道:“借殿下吉言。”
闻瑶收回视线,拂袖而去,一面快步向外走一面在心中想道:长这么一双勾人的眼睛,什么圣僧,妖僧还差不多,倘若他是我的心上人,必定是施妖法蛊惑了我,才使得我夜夜噩梦缠绕不得安睡。
待找到在寺里玩耍的闻玏,闻瑶更坚定了此念头。
害她哥哥变成这副模样的,可不就是空来那个师父吗?
这钦天寺多半有古怪!
不过瞬息的功夫,闻瑶自幼时便耳濡目染来的对佛家的信服殄灭殆尽。
她往后信服的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行至闻玏跟前,握紧其手,闻瑶惊道,“哥哥的手怎这般凉?可觉着冷?”
闻玏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不冷,一点也不冷。”
闻瑶看透他心思,笑道,“冷也不怕,多穿件衣裳就是了,难得从宫里出来,玩几日再回去。”
“嗯!”
初秋时节,以是农忙之际,奉天城百姓多有耕种,街上行人来往甚少,宫中车马一路畅通无阻。
眼看着要到公主府了,车轮骤停,闻瑶撩开纱帘向外看,只见传话的净奴前来向章辽禀报:“官使大人,金林院少判挡在车前求见殿下。”
“一个六品少判,谁给他的胆子,还不速速逐去。”
金林院掌断天下奏狱,与翰林院、国贡院共称三院,老皇帝曾言三院乃燕国的立国之本,闻瑶不敢疏忽,垂眸对章辽道:“叫那少判过来。”
章辽给下方净奴使了个眼色,净奴便躬身离去,不多时,领着少判过来了,只见那少判身着石青色锦袍,面若冠玉,目如朗星,不卑不亢的走到窗下,举手行了一礼,好一副风度蕴藉,温润儒雅的模样。
他自报家门道:“微臣金林院少判司苏,见过元祯公主,今有冤案禀明公主,情急拦车,失礼之处,还望公主海涵。”
闻玏听见动静想探头出来看,被闻瑶不动声色的按了回去,“在你之上有金林正判、主判、更有刑部、丞相,何等冤案情急至此,非要来拦本宫的车?失礼暂且不提,你可知这是僭越。”
司苏心中一惊,他到奉天不过五载,入金林院也才堪堪一年,虽对元祯公主的事常有耳闻,但只知公主行事冲动莽撞,却不晓得说起话来竟如此尖锐。
看来拦车之举并非良策。
可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司苏稳了稳心神,强自镇定道:“因着这桩冤案与公主相关,金林院唯恐得罪公主,不敢深究查办,使得无辜百姓蒙冤,过两日便要开刀问斩,微臣负责初审此案,心有不忍,更有愤懑,想还那百姓一个公道,故而冒昧僭越,待案情了结,微臣自会去向主判大人谢罪。”
闻瑶勾唇挑眉,轻笑了一声道:“既然是为百姓讨公道,我怎能挑剔你呢,谢罪就不必了,说来听听,是什么冤案?”
司苏道:“公主府中有一位姓孙的年轻管事,以公主之名强买良田百亩,欲建别院,可再过一月便是秋收,此时将田地售出,佃农必然颗粒无收。”
“佃农们誓死不从,与孙管事手下起了冲突,推搡中有一人头颅撞石,当场毙命,那佃农失手shā • rén,孙管事却向府衙状告,要佃农偿命。”
“此案送到了金林院,本是由正判审理决断,然而正判得知孙管事系公主奶娘李氏之子,且李氏备受淑贵妃看重,便草草结案,要将佃农问斩,这就是微臣所要说的冤情。”
闻瑶坐在马车上,看着神色无恙,实则已经气得说不出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