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池这病经久不愈,连闻瑶都能沉着应对,他自己更是不以为意,只从怀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瓷瓶,倒出一粒墨色药丸服下,不久便鼻息调停,面色如常了。
闻玏仍心有余悸,模仿着淑贵妃的口吻,对赫连池嘱咐道:“小九说的对,你出门要多穿几件衣裳,也不能一个人乱跑,真不乖,真不乖。”
闻瑶仔细洗干净手,斜睨赫连池一眼,顺着闻玏的话茬道:“可不是,你好端端的怎么独自跑到这梨园看戏,侍从都不带,今日若非侥幸遇上我……哼。”
赫连池起身,借着她用过的水整理了一番,方才淡淡道:“若非遇上你,何至于此。”
闻瑶笑骂道,“忘恩负义的东西。”
赫连池盯着她,话锋一转,“听闻这两年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此刻戏台上已唱起那出诛宋赤,闻瑶心神骤移,倚在阑干上垂眸观看,略有些敷衍道:“嗯,怎么?”
“那……昼影你也忘了?”
“昼影?听起来怎么像匹白马的名字?”
赫连池这会终于信了闻瑶失忆,“没错,白马,这名字还是你取的。”
“难怪。”闻瑶目不斜视的望着戏台,问道:“昼影怎么了?我的?没听流光说起过。”
赫连池道:“昼影乃是西域神驹,通体雪白,无一杂毛,能日行千里,且如履平地,父皇将其赠与我做生辰贺礼,却被你硬抢了去。”
“啊……反正你这身子骨也不能骑,给我不是正好?”闻瑶强词夺理完,又一脸困惑的问赫连池,“西域神驹,听着还怪厉害的,那我怎么没在马厩里看到?”
赫连池勾起嘴角,那笑容很显纯良,可说出的话却让闻瑶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我去找陛下评理,又要回来了。”
“……恭喜。”
“多谢。”
闻瑶忍无可忍:“吝啬鬼,我都取名字了,你还要回去干嘛?”
赫连池道:“毕竟是我父皇送我的生辰贺礼,若叫你霸占了去,岂不辜负他一番心意。”
闻瑶道:“还心意,你父皇不知道你的身体不能骑马?他这样做你不觉得是在故意羞辱你吗?我要是你,断不会把这匹马放在跟前碍眼。”
“你此言颇有几分道理。”
“所以你给我不行吗?”
赫连池道:“不行。”
戏台上鼓声连绵,戏台下群情激奋,正是精彩,可闻瑶叫那西域神驹勾去了魂,没心思再看了。
她一双明眸瞪着赫连池,心想:这混账若无意把神驹给我,干嘛还要在这时候提起,明摆着挑衅……是了,公主府的车马就停在梨园外,他怎会没瞧见,他瞧见了还不避开,必定是知道我失去记忆,特地来戏耍我取乐的,我今日要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岂不要爬到我头上?
闻瑶握了握拳,转念的功夫已有主意,便趁其不备,伸出两根手指,在赫连池胸口的灵虚、神封、不容等几个穴道上连点几下。
这些穴道对咳嗽胸闷是大有益处的,不会致使赫连池病发,还能帮他疏通气道,但疼,也是真的疼。
赫连池不自觉闷哼一声,刚刚好转脸色又一片惨白。
闻瑶并不怕他去向老皇帝告状,洋洋自得道:“看来是我这两年对你太好,让你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了。”
赫连池咬紧牙根,丝毫不在闻瑶面前服软,“看来你是不想要回昼影了。”
闻瑶有匹心爱战马名为疾风,乃肃建将军所赠,虽筋骨健硕,耐力极强,但将入暮年,再没了往日雄姿,赫连池所说的西域神驹,想来是漂亮又神气,否则她不会取昼影这般响亮的名号。
闻瑶只好暂退一步,忍辱负重,“……你说吧,要怎么才能给我。”
赫连池眉宇舒展,揉了揉胸口道:“这得容我考虑考虑。”
有道是求人不如求己,闻瑶以为自己能抢一次,就能抢第二次,也懒得跟他废话,“好好好,你慢慢考虑,闪开点,别耽误我看戏。”
赫连池退后两步,盯着闻瑶的背影沉默不语。
闻玏不懂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只觉得赫连池看起来有些落寞,便开口劝道:“阿池,别伤心,小九不跟你玩,我跟你玩。”
赫连池偏过头,对闻玏笑了笑,他有时候真觉得,这兄妹俩的性子合该颠倒过来。
可闻瑶若不这般倨傲狂妄,她便不是闻瑶了。
……
闻玏许久未见赫连池,对其甚是想念,待看够了戏,闹着要同他回北耶使节府小住一晚。
闻瑶惦记着那西域神驹,欣然答允,假借送闻玏之名也跟着去了。
北耶使节府坐落于福泰街一带,这里住的大多是中枢权贵,府外皆有门吏看守,各有各的派头,可哪家也比不过霍家的一列银甲私兵,着实威风凛凛,令人望而生畏。
这霍家世代为燕国效力,不知多少男儿战死在沙场,可谓满门忠烈,而麾下霍家军更是只认霍家将,不认调兵虎符,是老皇帝的左膀右臂,更是老皇帝的心头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