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齐齐沉默片刻，空来率先移开视线，低声问她，“阁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闻瑶一听，他没有点破自己身份的意思，当即把剩下的那半口气给舒出来了，随后才说：“我，行窃。”
空来道：“阁下若想窃取财物，恐怕来错了地方，还请速速离去。”
闻瑶知道空来是在给她台阶下，她现在转身就走，两人便可相安无事。
不过……
这妖僧的反应也太不对劲了。
闻瑶存心试探他，故意上前一步，“没来错啊，采花贼知道什么意思吗？”
未曾想空来仍不起波澜，只淡淡道：“既然如此，殿下就别怪我惊动寺院纠察。”
眨眼间阁下变殿下，闻瑶如何听不出空来的威胁之意，瞪大眼睛看着他道：“你敢！”
“我无意于殿下作对，也愿殿下往后做事三思而后行。”
“三思而后行，你这么说就有趣了。”
闻瑶行事虽随心所欲，但绝非愚鲁，转念的功夫已然理清思绪。
难道她怕名垂千史，空来就不怕自毁清誉？空来就是怕，才会这般对她不假辞色，急着逐客。
那她还真就不能走了。
闻瑶干脆耍起无赖，拖过椅子在空来面前坐下，看着他笑道：“你可知我自失忆起夜夜噩梦，夜夜不得安睡。”
空来并不与她对视，“殿下何不请御医开副安神药。”
“安神药？我都快给自己下méng • hàn • yào了！要是那么轻易就能解决！我至于三更半夜来找你！”
闻瑶一时激动，声音稍大了些，等她反应过来捂住自己的嘴，纠察已然闻讯而至。
那寺院纠察行使监守之职，能耳听八方，闻瑶自幼习武，听力也是过人，察觉到渐渐逼近的脚步声，连忙问空来，“你的寮房纠察敢进吗？”
空来虽听不见脚步声，但见闻瑶神情，便心知肚明，他很是平和道：“殿下出了这个门，东行二十里，纠察必不会追过去。”
闻瑶生生被他气笑，“今天你不给我一个说法，我是不会走的。”随即起身，欲坐到空来身侧。
空来冰清玉洁，怎能让她近身，皱着眉躲开。
闻瑶当即霸占了他的床榻，大摇大摆的躺上去，慢条斯理的给自己盖好被子，哼笑了一声道：“世人皆知你是天生的和尚，又是圣僧的亲传弟子，也把你奉做圣僧，我倒是要看看，纠察会不会进你的门，掀你的被卧。”
空来神色未变，眉头却是越皱越深。
钦天寺里的圣僧名扬四海，家喻户晓，肩负着教化众生之责，但凡信奉佛法，就将圣僧视为佛祖化身，本善者因他行善，本恶者因他悔过，正所谓教人先教己，若空来打破清规戒律，传扬了出去，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闻瑶料定他不敢让人发现自己在这里。
纠察很快到了门外，站在窗下恭敬的问，“法师，法师可有听到异响？”
空来犹豫一瞬，背对闻瑶看向窗外，轻声说道：“未曾。”
纠察对空来深信不疑，对自己的耳朵更是如此，再开口时便是向空来禀报了，“我方才听到有女子的声音。”
纠察一职最初只是为了纠正僧人的言行举止，以确保佛门的威仪不受影响，但多年前钦天寺出现了一桩僧人在寮房内藏匿女子的丑事，令僧众们颜面扫地，那之后就有了这值夜的纠察。
三更半夜的，佛寺里有女子的声音，这可不能大意了。
“请示法师，可要掌灯，命人在寺内搜寻？”
“无需大动干戈，即日起多增人手，仔细巡视。”
纠察心想：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动静闹得太大也没法收场。
遂领命退去。
闻瑶憋着笑，压低声音对空来说：“仔细巡视？你是不是怕我再来啊？”
空来双手紧握，看着像是要大发雷霆。
但他没有。
他默默坐到案几前的蒲团上，拨弄着佛珠念起经文。
静谧的寮房内，清冷月光与缭乱烛火交织交缠，空来一袭青灰僧袍置身其中，一半皎洁华贵，超凡入圣，一半红光笼罩，妖气森森。
“诸佛若欲示涅槃，我悉至诚而劝请，唯愿久住刹尘劫，利乐一切诸众生。”①
是忏悔文。
出家人不打诳语，他方才却欺骗了纠察。
这会急着要赎罪了？真是假模假样……
不过他诵经还挺好听的，比那些老和尚强多了。
欸，这被子上是什么味道？旃檀香吗？
闻瑶胡思乱想着，渐渐涌上困意，便蹬掉鞋袜，蜷成一团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