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自然是化神修为。”秦月霄笑道,“倘若祖师弱上那么一些,这沧流界又怎么可能是如今的世界?包括这因果镜,都是祖师带来的——这是唯有元婴修士才知道的隐秘,你早晚都要踏出这一步,我便也就直接告诉你了。”
“祖师究竟是什么来历?”虞黛楚越听越觉得奇怪——怎么会有化神大能忽然空降小世界这种事?在天外大世界,灵力充足、物质丰富,难道不快活吗?要知道,像是擎崖界于沧流界这种小世界,一位化神仙尊或魔尊若是想进入,那一定得花费极大的功夫,否则便很容易引起小世界的崩塌,更不必说长久地待在小世界里了。
“我听厄朱说,沧流界似乎十分脆弱?”虞黛楚试探着问道,“祖师那样的神通大能,难道不会引起沧流界崩毁吗?”
秦月霄的手微微一顿,朝虞黛楚瞥了一眼。
她没有第一时间答话,反倒把虞黛楚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然后才仿佛有些琢磨不准似的,朝虞黛楚试探道,“他同你说,沧流界十分脆弱,要崩毁?”
这疑问中的每一个字都是虞黛楚的原话,倘若虞黛楚只是试探,根本不可能从这问话里找出她的关注点究竟在哪里,也就无从试探秦月霄究竟在乎什么了。
“元君的意思是……难道他在骗我?”虞黛楚反问。
厄朱同虞黛楚说出“沧流界承担不起那么多洞天,会崩毁”的时候,虞黛楚确确实实可以感受到,厄朱想借着这句话暗示她什么。
但或许是初来乍到水土不服,虞黛楚对这暗示一头雾水,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厄朱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他连这个也同你说。”秦月霄盯着虞黛楚,缓缓说道。
她不是不信虞黛楚,反倒像是完全信了,在盘算些什么,最终却说道,“倘若你唤醒了金龙——不,不必你唤醒,只需要你稍稍令金龙有所反应,便足够了。”
“等到金龙真正苏醒的时候,如果你想知道,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秦月霄承诺道。
秦月霄的保证,似乎十分可笑——明明她自己就打着,把事情告诉虞黛楚、从中摆布获利的打算,然而现在又来同虞黛楚保证会说出自己知道的一切,反正怎么也不亏。
倘若换一个人来,也许难免要给秦月霄偷偷翻一个白眼。
但虞黛楚只是微微地笑了一下,伸出手,缓缓朝金梁凑去。
秦月霄凝视着她伸出的手,明明虞黛楚的速度并不慢,然而就只是这短短的距离,落在秦月霄的眼里,却好似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如果虞黛楚能直接唤醒金龙就好了,秦月霄不求玄黄殿的金龙能像七百年前的那样神威赫赫,也不指望虞黛楚能一个人胜过万千修士的气运。
只要金龙能够真正苏醒,不再像过去的两百多年里一样,死寂到没有一点回应就好了。那个时候,金龙反馈给玄黄殿主人的气运,便足够令半死不活、难以翻身的她终于得到喘息之机,一切便都够好的了。
秦月霄不求太多。
虞黛楚的气运再怎么强,也终究只是个金丹修士,只是一个人,整个极乐天宫数万人的气运尚且不足以维持金龙,虞黛楚又怎么可能真正唤醒呢?
除非——虞黛楚一个人的气运,便足以胜过大半个沧流界。
但——那怎么可能呢?
虞黛楚的手缓缓落在金梁之上——
忽地,一瞬间仿佛空穴来风,腾飞而起,在这偌大的宫室里盘旋而上,搅起一片浅淡的烟尘,平地起波澜。
这无形无状的fēng • bō,打乱了整个玄黄殿的平静,倘若不是秦月霄将宫室封的严严实实,只怕当场便要冲出宫殿而去,席卷整个极乐天宫。
倘若说之前在青丘殿中的波澜是杀机涌动、冷酷无比又是声势浩大,那么在这玄黄殿中的fēng • bō,便好似平静宁和得多,没有杀机暗涌,没有危机四伏,也没有什么冷酷的对手即将索命,笼罩在整个宫殿之中的,唯有一片博大的庄严。
而这仿佛圣明的君王投xià • zhù视与拥抱,虞黛楚便是这注视与拥抱的核心,一切为她而来,也只为她而来。
身侧,秦月霄猛地捏紧了袖口,双目圆瞪,露出极惊愕、极难以置信的神色来。
她屏住呼吸,仿佛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竟然是真的,然而眨了眨眼,却又变成了一片狂喜:金龙,当真回应了虞黛楚的呼唤,当真有了苏醒的苗头——而且看这个架势,不像是漫长沉睡里,一段转瞬即逝的短暂清醒,而更像是,要直接醒过来的样子。
这比秦月霄设想中最好的可能还要更好一些!
按照秦月霄的预想,以虞黛楚的庞大气运,怎么都能让护道金龙它老人家稍微动上那么一动,即使是转眼就再次沉睡过去,总也好过一睡不醒——那么,她们就可以时不时的,经常去打扰一下护道金龙的睡眠,总能混个脸熟。
等到虞黛楚的修为渐渐提高了,积攒一下气运,也就差不多能慢慢将护道金龙苏醒的时间拉长了——对于这种气运之子来说,修为每上升一个台阶,气运做的不是加法,而往往是乘法,虞黛楚现在的气运就已经无比庞大了,等到元婴的时候,必然便能足以唤醒金龙了。
然而,这样朴素的想法,现在却忽然被现实打破了——虞黛楚的气运,比秦月霄想象中的最好状态,竟然还要更好!
——那等到这人晋升元婴之后,究竟得是个什么级别的妖孽存在啊?这个世界,未免也太过不公平了!
虽然金龙有苏醒的迹象,对于秦月霄来说绝对是一件大好事,然而虞黛楚这过于惹人眼红的气运,也成功让秦月霄恰起了柠檬。
——倘若当年她也能有这样庞大的气运,不,也许只需要虞黛楚的四分之一的气运,便已经足够了。她也就不会为了更进一步,和萧沉鱼去争那一线不可能,也就不会反被血海那人褫夺去气运,修为就此止步不前、沉疴难愈、痼疾难解。
她也就不必……再在这里望着一个小辈去拿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秦月霄凝视着虞黛楚,免不了要去想一些无关紧要、此时本不应该去想的旧事。
她轻轻咬唇,本只是个下意思的动作,然而等到唇齿真正相依,却不知怎么的,轻轻变成了重重,只是一下,血腥味便在口中蔓延了开来,刺得秦月霄一个激灵,露出难以遏制的厌恶之色来。
明明在和权舟真君对峙的时候,面对滔天血海,秦月霄也面不改色,可只是这唇齿间的一点血气,竟就使她神色阴晴不定,不知怎么的,好似被戳中了什么逆鳞似的,露出了无比阴沉的恨意,却也不知道究竟使冲着谁。
忽地,面前一阵金光璀璨,刺眼到极致,即使秦月霄已经是元婴真君,双目远远不同凡人,却也情不自禁地在这金光之下猛然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庞大的暖流,仿佛无穷无尽似的,从四面八方拼命朝她涌来,包裹着她,拥抱着她,给予她无限力量。
暖流汇入秦月霄全身上下的每一寸,温柔地抚平她的所有伤口,那缠缠绵绵、就是不舍离去的痼疾,也仿佛忽然心生去意,动摇着,似乎要离开这片扎根许久的温床。
秦月霄颤抖着满怀希冀地望着,她已想不起什么往事,想不起所谓的气运之子,想不起虞黛楚,也想不起玄黄殿,此时此刻,她满心满眼里,只看得见希望。
***
与秦月霄不同,虞黛楚触及到金梁的时候,恍惚似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