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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天价人情(1 / 2)

叶长老报出价格,一片昏暗里便陷入一片沉默。

一百万中品玄珠,这个价格,连虞黛楚自己都觉得太高了,连极乐天宫的元婴真君秦月霄都觉得愿意出钱的都是冤大头,其他的魔修听了,更是只会觉得荒诞。

但没有人说出口,没有人会质疑,四下是一片静悄悄的寂然,仿佛一瞬间所有人都消失了一般,唯剩下一片黑暗。

当然不会有人出口质疑。

这和之前质疑这把剑究竟有没有资格作为游明阁六十年一度的拍卖会的第一件拍卖品不一样,那是在质疑游明阁的魄力,只是一个客观的反应,而游明阁是做生意的,即使再是魔修开办,做生意的人也总该是和气生财的,即使被质疑了两下,倘若没有太过冒犯,自然是犯不上刀兵相见的。

但提到了虞黛楚,提到了极乐天宫的神女,便是一件意义截然不同的事情了。

叶长老将这把剑拿出来,就是暗示,极乐天宫的神女,配得上这个身价,只要和虞黛楚有一点点关系,只要被公之于众,那么这把剑就是配的。这是在拿虞黛楚的身份和极乐天宫的尊严抬身价,本身卖的就是这一份沧流界的认可度。

倘若现在当场质疑这把剑在虞黛楚的名气的加持下,究竟有没有资格做第一件竞拍品,便无异于是在直接质疑虞黛楚和极乐天宫的地位究竟配不配得上这样的身价——当然不能质疑。

质疑了,就是在质疑极乐天宫的神女,乃至于极乐天宫本身的尊严——这可是魔门圣地,以传承、来历,最重要的是以实力称霸了沧流界这么多年的魔门圣地,虽然这些年来血海有崛起的势头,也绝对无法掩盖和打压极乐天宫的光芒。

谁敢质疑极乐天宫的地位和威严,那就是死路一条。

那位公开质疑这把剑和游明阁的魄力、底气的元婴真君说这话时,敢于当众开口,然而此刻涉及到极乐天宫,连半个字也不敢提,坠入一片寂静之中。

然而,不敢公开质疑,并不意味着就会直接承认,又或者当场捧场了。

虞黛楚的实力,在越阶击杀了燕蛮真之后,确实被大幅度地流传,也获得了很多修士的认可,成为近十年来声名鹊起,但又是最神秘的天才金丹修士。而她之前在游明阁前,顶着苏鹤川三人的试探,强势进入游明阁,也彰显了她的实力并非是想捧极乐天宫的修士的胡吹,而是有着真材实料。

但——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她这么轻易地成功?以一个金丹修士的修为和身份,获得元婴修士的排面和地位?即使她是极乐天宫的天才、神女,也没那么容易吧?

所有人都不敢质疑,而五大宗门也有一定的默契,四下是一片寂静,而寂静本身,就是一种抗拒和排斥。

——我不质疑你,我也不反对你,但我不出价,不捧场,这总是可以的吧?

极乐天宫想给自家神女抬身价,也得看沧流界的修士愿不愿意捧场。

“这叶道友啊,也是促狭。”无垠血海的包厢之中,权舟真君懒懒散散地坐在首位,朝着下首的金丹修士笑道,“你说说,明明是想给自家的神女抬身价,怎么就偏偏变成了刁难呢?”

坐在权舟下手的人,倘若被虞黛楚看见了,一定会当场认出来,就是那个主动与她搭话,并且还试探她、疑似是一位元婴修士的化身的江姓修士。

“这也是难免的事情。”江姓修士勾了勾唇角,姿态随意,明明身怀修为只有金丹期,但面对着眼前的早已跻身元婴期的权舟真君,也没有丝毫的拘束,坐在对方的下首,却悠闲得仿佛是平起平坐,“这世上哪有这么轻易的事情。”

他凝视着对面的包厢,仿佛能透过重重的黑暗和墙壁的阻隔,看见对面包厢之中的那个人,“不过,这位虞神女,也是时候睁开眼睛,看看咱们这个沧流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了。”

他这话没头没尾的,即使是权舟真君,也没听懂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想问,又微微蹙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垂眸,没有答话。

而苏鹤川就侍立在这两人的身侧,恭恭敬敬地站着,一言不发,给两人留足了交流的空间。

无垠血海的底蕴没有极乐天宫深厚,但仿佛是缺什么,就越在意什么,无垠血海的规矩比起极乐天宫来说,实在是重上太多,同样都是来到游明阁之中,极乐天宫的包厢里,就是元婴修士与金丹弟子坐在一起,闲探交流,没有太重的阶级之分,然而反观无垠血海的包厢,除了权舟真君和江姓修士,没有一个弟子是坐着的。

甚至于,这些在外面凶名赫赫,威震一方的金丹真人,到了这个包厢里,便只能站在墙角,装作雕塑,动也不敢动一下,但即使是这样,听着坐在那里的两人闲探,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大有裨益的事情了。

只有苏鹤川的身份更为高贵,并没有被赶到墙角当雕塑,而是侍立在这两人的身侧,随时应答这两人的言语。

他在无垠血海待了这么多年,非常清楚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又应该闭嘴,而不明白这一点的人,早就死得一点踪迹也剩不下来了。

就好比此刻,他垂着头,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感兴趣,但已经将这两人的交谈尽数听到了心中。

他当然很是明白权舟真君的身份,然而这个与权舟真君相谈甚欢,好似能平起平坐,看起来修为却只有金丹后期的陌生修士的身份,苏鹤川却有点拿捏不准了。

——这肯定是位元婴真君的化身,这毫无疑问,然而这个化身前来的元婴修士究竟是谁?

苏鹤川不能说自己对于整个无垠血海的元婴修士都非常熟悉,事实上,由于魔门内部内卷严重,沧流界的资源并不足以支持这么多元婴真君挤在一起好好修练,所以,很多元婴真君会带上自己的重要家底,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既不必担心被人偷家,也不必担心被同门给打死。

像是血海这样的,一旦开始努力修练,就得拿无数的人命来填的传承道统,其中的元婴真君,更是倾向于四处狩猎。苏鹤川在无垠血海待了几十年,大约是陆陆续续都见过一两面,但若说是熟悉,那实在是在开玩笑。

他真正称得上熟悉,就只有自己的师尊淮山真君和权舟真君了——前者之所以熟悉的原因,自然不必多提,后者则是因为时常想帮着自家弟子除掉他,一来二去,仇人之间相见,分外眼红。

当然,对于权舟真君来说,苏鹤川这种角色,虽然能够拥有姓名,但若说是仇人,那就实在有点太抬举后者了。而在褚晗日被权舟直接卖给了苏鹤川,或者说苏鹤川背后的淮山真君之后,这梁子便已经是过去式了——倘若有机会落井下石,权舟自然不会错过,但若是要和苏鹤川合作,也只当之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褚晗日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便是了。

而权舟真君作为无垠血海之中,实力算得上出类拔萃的一位元婴真君,其实也不是所有的同阶修士都能被他看在眼里的——之前权舟出面争抢虞黛楚的时候,面对秦月霄这种曾经声名赫赫的前辈,也只当是过眼烟云,嘲讽起来没有边的。

现在要让权舟对着一句化身平起平坐,和和气气,那可实在是有点少见——苏鹤川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师尊淮山真君。

然而细想来,又觉得不太可能。这江姓修士虽然一看就是化身,但无论是神态还是脾气,都和淮山真君大相径庭,苏鹤川自问算是整个沧流界对淮山真君最亲近的弟子、最熟悉他的人,江姓修士,和淮山真君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那么这个江姓修士,究竟是谁?为什么不以真身降临,反倒要派出一具化身呢?

“苏师侄,你的这位小道友,运气实在是不大好啊?”权舟说着说着,忽地目光一转,落在了苏鹤川的身上,脸上带了点笑意,好似在调侃,“叶道友这个人,轻易是不愿意旁人占她便宜的——虽说这个神女归根结底还是她们极乐天宫的人,但对于叶长老真这个人来说,抬虞神女的身价,还要动用她自己的利益和人情,还没什么好处,实在是赔本买卖,偏偏萧沉鱼的意思谁都不可能违抗,只能硬着头皮接受,这可不得一边出力,一边使绊子吗?”

权舟说到此处,目光放远,也跟着落在了对面的黑暗之中,意味深长,“这下,我们这位虞神女,可麻烦了。”

而顺着他的目光一路向前,穿越这重重黑暗,落在对面的包厢之上,虞黛楚也正在叹气。

“叶师妹这个人。”秦月霄在旁边大摇其头,“实在是不肯吃亏的性子——这是在给你个下马威呢,叫你不要以为她的便宜是好占的,即使你是神女,她的东西,也只有她能碰,否则,就给你尝尝后果。要不是萧沉鱼传消息给她,她绝对是什么都不肯做的。”

这像是在指责叶长老没有责任心,不愿意为极乐天宫的伟大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然而虞黛楚瞥了秦月霄一眼——说得好像秦月霄自己就是将宗门利益置于自身利益之上了一样。大哥别笑二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其实倒也没什么。”秦月霄安慰她,“总归会有冤大头的。”

这话实在不太能安慰人。

“这就是卖个面子的事情。”秦月霄变着法给她开解,“我们出价,就是看谁愿意给咱们极乐天宫一个面子——一百万中品玄珠买一把玄品灵器,那自然是冤大头、钱多得烧手,没处花了,但要是这把剑后面,意味着的是咱们极乐天宫的一个人情呢?”

谁买下这把剑,就意味着谁愿意花一百万中品玄珠买极乐天宫的一个人情,以后极乐天宫自然会还给他。

“这钱宗门帮忙出?人情宗门还?”虞黛楚探寻。

“那你就是想得美。”秦月霄翻个白眼,“宗门不出钱,也不出力,你欠的人情,自然是你自己来还,宗门管天管地,难道连你一个小小的人情都要管?”

这就是未经许可,直接给她塞下一笔巨额负债啊?

“那这把剑若是流拍了?”

“那显然就是你的声望和实力太差了。”秦月霄理所当然地说着,忽地朝虞黛楚露出一个淡淡的、显得有些不怀好意的微笑,“实力太差的人,也许在外面能混一个不错的前程,但在我们极乐天宫,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没有实力的人,自然是没有生存的价值的。而没有实力的神女,自然也就没有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必要了,不如自己动手,亲自除掉,也算是为沧流界的垃圾净化做出了一份重要的贡献。

虞黛楚默然。

这不仅仅是未经许可就拿她的名义举债,而且还是骗不到钱就反过来要她的命啊?

魔门,不愧是你。

四下是一片寂然,虞黛楚甚至猜测,自从沧流界建立了游明阁以来,每次六十年一度的拍卖会开启的时候,每一次第一件竞拍品的报价后,都绝没有这种死一样的寂静和沉默。

即使是魔门修士,也是需要排场和面子的,虞黛楚现在就觉得有点没面子,开始思考是不是应该自己买自己的名气,做这个冤大头,免得真的把一件长脸的事情,变成秦月霄叙述的惊悚版本。

虞黛楚:我,给,我,自,己,面,子。

然而,就在虞黛楚微微蹙眉,决定自己给自己捧个场,好歹是出个价的时候,这一片死寂之中,忽地传出一声天籁,“一百一十万中品玄珠。”

虞黛楚猛地循着声音望去,只看见一片昏黑中的拍卖台,这游明阁对修士的隐私十分保护,虞黛楚再怎么想张望一下,看看这位钱多得烫手的冤大头,啊不是,是给她面子的勇士,究竟是个什么身份,也只能看见一片昏黑。

“倒也不错。”秦月霄坐在一旁,缓缓颔首,“这报价,确实是给你抬到了最高,就这样还有人愿意接手,叶师妹的这一关,你也就算是过了。”

——她说的好像这真的就只是叶长老作为极乐天宫的元婴修士,对于后辈弟子的一道考验一般,轻飘飘的,仿佛那些沉默的质疑,都只是虞黛楚想多了。仿佛之前的“没有人买你就死定了”的威胁,也只是一个玩笑。

但事实是什么样,永远掩盖在风轻云淡下面。

虞黛楚微微一笑,将心绪收拢,仿佛她当真没有因为这一关感到紧张,仿佛这真的只是一场考验,而不是生死之隔。

想什么呢,极乐天宫当然是师徒和谐,父慈子孝,上下一心的三好宗门了,至于什么魔修,什么刁难,什么没有用的人就可以去死了,当然都只是开玩笑了。

——如果实力很强,大约都是真的吧。

仿佛是被这一声喊价刺激到了一般,一阵沉默之后,黑暗中忽地又响起一道声音,“一百二十万。”

有了第一个人的报价,虞黛楚的惊异便已经到了头,之后再有人出价,便只是一件搭头了。左右都有人会愿意为她兜底,至于究竟落到多少钱,那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反正最后都不会落到她的口袋里!

“这对你来说,除了名声和地位这些无形的东西之外,自然也是有别的好处的。”秦月霄顺她的毛,“这是燕蛮真的遗物,自然是大荒神殿拿出来的——不过说来也是奇怪,既然这燕蛮真已经将东西送到了极意阁锻造,而他又半路上身死了,物主没有来领,那炼器师自然可以收入囊中,怎么又会还给大荒神殿呢?”

秦月霄想不通。

“这位墨大师,脾气还是有点古怪的。”秦月霄想不通,是因为她已经有太久没有在这沧流界之中行走了,当初遇见权舟真君这样的元婴真君,明明是同阶修士,她都一点都不认得,更不必说墨大师这种只是身怀绝技的金丹修士了——秦月霄这个样子,也不是那种需要极品法宝的。周芳瑜来给秦月霄科普,“他规定了,倘若是要他锻造的,便必须要把东西留在极意阁之中,不能干涉他的炼制,甚至不能留在他身边监督。”

“这未免也就太霸道了些。”这还是秦月霄第一次听说这种规矩,不由蹙眉,“大家都是魔门修士,谁还不知道谁啊?他若是在别人的法宝上动些手脚,难道还不准旁人监督了?”

“墨大师这么多年为人锻造,还是有些信誉的,加上他在锻造上的天赋确实堪称无人能及,就连极意阁的元婴真君们也难以匹敌,愿意冒着这点风险来请他出手的修士数不胜数,甚至于,墨大师也是要挑人来接生意的。”周芳瑜了解的多一点,便和秦月霄多说了一点,说到一半,又觉得失言了。秦月霄不是虞黛楚这种大家都知道没什么社会经验和常识的天才弟子,而是一个动辄生杀的元婴真君,未必愿意听她这么科普。

“所以这又和这把剑有什么关系?”秦月霄果然有些不耐烦——墨大师的炼器手段再是高明,对于秦月霄这种元婴真君来说,也就只是一个金丹修士罢了,甚至比不上眼前的周芳瑜来得让人能看得上眼——起码周芳瑜是她们极乐天宫的天才弟子,一心修练,有望元婴。

“这个墨大师规矩很大,但是也比较让人放心。”周芳瑜赶紧说到重点,“他算是沧流界难得有些坚持的人了。他放言过,只要是他允诺接下的单子,无论如何都是会完工的,而且即使单主陨落了,或者是落魄了,也不会落井下石,该是多少的价格,也都会原价给出。单主若是陨落了,便会归还给最亲近的人,只要对方能够出尾款就行了。”

——多么惊人的品质!震惊沧流界的道德楷模!整个沧流界都被感动哭了!

秦月霄的眼睛微微瞪大了一些,然后缓缓颔首,“这也就难怪他的生意好了。一个品德有保障的炼器师,总归是比那些会落井下石的,要来得更受人欢迎一点。”

有那么一瞬间,虞黛楚简直要怀疑秦月霄被道门修士附身了。有朝一日,她竟然从秦月霄的口中听到了“品德”这种字眼——这简直是沧流界道德界的奇迹!

“那这也就不奇怪了。”秦月霄了解了事情背景,回过头来,对着虞黛楚点点头,“这墨大师若是按照约定,向大荒神殿索要尾款,对于大荒神殿来说,就是一笔小尾款收获一把巅峰凡品灵器的大赚特赚的买卖——燕蛮真的这把剑,倘若真正要拍卖,大约能有五十万中品玄珠,那尾款多半就只有一两万的中品玄珠,显然是赚大了。”

这种净赚十倍的买卖,傻子才不做,大荒神殿把尾款付了,转眼就拿到游明阁来拍卖了。

“这次你以自己的身价和人情,为大荒神殿净赚了至少五十万的中品玄珠,也算是把当初击杀燕蛮真欠下的因果还掉了。”秦月霄接着之前的话题,“倘若以后还有人要拿着这个做文章,你便完全无需去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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