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与虞黛楚竞价天罗竹皇的声音来自极意阁的包厢,她对于这个宗门的情况一知半解,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只知道一个谢栖白。两人之间,除了在游明阁外的短暂交手之外,便再没有别的交集了,虞黛楚也听不出这竞价的对象究竟是谁。
但等到她再次开口叫价,却被再次恶意抬价的时候,开口的却不是来自游明阁的包厢了。
纵然以前在游明阁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那也只是极小范围的情况——毕竟,在完全隐匿来历的情况下,还要被人挤兑竞价的,只能是名气极大、很能拉仇恨值的人,而想在沧流界出头冒尖到这种地步,实在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更不要提,虞黛楚这还不是被一般人挤兑。
这次开口的,来自大荒神殿。
“这就是树大招风了。”周芳瑜在她边上适时地送上安慰,看起来像个无比体贴的好师姐,“这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想要站在这个位置上,就是难免遇上这样的事情的——当初我刚刚在沧流界有些名气的时候,也有许多人不服气,想要将我踩下去。”
话是这么说,但周芳瑜在沧流界展露头角的时候,其实早就已经有了一定的名气,多年积累,再一齐发力,虽然遇上了许多外部的阻力,但最大的压力,其实只是在极乐天宫本身,有的是人想要做这极乐天宫第一真传的位置,将她拉下去。
“在游明阁拍卖会上被其他宗门的人联合起来一起挤兑,虞神女果然是虞神女,面子不是一般的大。”周芳瑜说起话来是很好听的,但其他金丹修士可就没有那么体贴了,“说来,虽然咱们都是这么过来的,但哪一个也没有神女这样的阵仗,果然是比不了。”
明褒实贬的话,花团锦簇里包裹着刀剑,暗戳戳地刺人,虽然说起来像是在恭维人,但听在一个被挤兑着要多花钱的人耳朵里,可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为这一两句带刺的话而生气,实在是不太值当,虞黛楚目光微微一扫,掠过眼前的几个人,着重在周芳瑜与说话的那人身上顿了一下。
她的神色自然是不太好看的,但这沉沉的神色一旦摆出来,又仿佛自带着一点慑人的威力,以至于后者滞了一下,原本想说的话到了嘴边,竟然又临时咽了下去,改成一句稍微好听些的,“虞神女也别太生气,他们这些人也就只有这点招数,就是嫉妒你又奈何不得你,这才做这种事恶心人。”
这种话听起来自然是十分正常,好似和她站在同一个立场上,同仇敌忾的,然而作为以恶个“嫉妒你又奈何不得你”的一员,说出这种话来,又好似别有深意,一时间甚至让人难以分辨,这究竟是想朝虞黛楚赔个罪、讨个饶,还是在讽刺。
虞黛楚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应答,只是将目光挪开了,重新落在包厢外的黑暗之中,神色沉沉的,显出点极为清晰的不悦来。
“十万。”她凑在那传音的阵法旁,淡淡地开口,无论是谁听了,都能明白这声音的主人正极度不爽,却又拼命忍耐。
“十一万。”对面竞价的人立马接上。
“不会吧?”虞黛楚没有搭理,方才那个出言的金丹同门却又开口了,“虞神女,你不会真的要和他们拼到底吧?十一万这个价格倒是还好,但看他们这架势,只怕是是非得要你把价格抬到不值得,这才可能收场,到时候,你可就亏大了。”
倘若被强行抬到了原本应有价值远远及不上的高度,那即便是真的拍下了,又有什么意思?反倒叫人看了就生气。
“我看,干脆就放弃得了。”
“她说得不无道理。”原本那金丹同门只是幸灾乐祸,故作关心,然而秦月霄听着听着,却蓦然开口了。
秦月霄一开口,那金丹同门自然是立刻住了口,一副发表完了意见,什么话也没有了的样子,朝虞黛楚瞥了一眼,装作壁花。
“这东西确乎十分稀有。”秦月霄看了一眼台上,拜在叶长老面前的又是一件灵材,“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要拿它做什么,但除非是不夜灯这种重要的法宝,又或者是迫在眉睫的事情,没有道理受这冤枉气。”
主动抬价,只会让在场的所有人看笑话,即使虞黛楚真的把东西拿到手了,也是众所周知的输家。
然而若是她现在就收手,又显得十分没有底气,好似堕了极乐天宫的面子似的。
“面子才几个钱?”周芳瑜瞥了秦月霄一眼,目光微动,忽然大胆开麦,“宗门的面子,是我们靠本事挣来的,不是靠着散财童子一样大手大脚做冤大头买来的——那样得来的面子,除了让人觉得我们人傻钱多,还能有什么用?”
“再者说,咱们极乐天宫虽然说是魔门圣地,可是再怎么高贵,也终究不过就是魔修罢了,魔修就该以利为重,什么受益多就选什么,面子什么的,都是虚的。”
若是秦月霄和她说这种话,虞黛楚倒是觉得十分正常,毕竟秦月霄虽然是个无比坚定的极乐天宫至上主义者,但骨子里还是个魔修,而且因为利益一致,很是把虞黛楚当成自己人。
然而现在说起这话的是周芳瑜,倒是令她无比惊诧了——即使周芳瑜和她的交集,在整个极乐天宫弟子中,都算是最多的,但也完全还没到这个地步吧?能说出这种话,倒是有点推心置腹、将她当作自己人,好好建议的意思了。
但就虞黛楚对周芳瑜的观察来说,后者无论是戒心还是态度,都还远远没有到这个地步。
甚至于,周芳瑜在这个前任“极乐天宫第一真传”,根本不是从容退位,而是被虞黛楚这个空降给直接从位置上碾下去的,即使看起来再怎么和气,前者也绝不可能对她推心置腹、毫无芥蒂。
“我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不管周芳瑜究竟在想些什么,至少这话是带着点劝解的意味的,虞黛楚得领情。她朝前者微微颔首,“不过,我就只是咽不下这口气罢了。”
照秦月霄对虞黛楚的了解来说,后者绝不是什么意气用事的人,像是这样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为了一点意气,就怒气上头硬刚的做法,不像是虞黛楚能干出来的事情,她不由狐疑地望了虞黛楚一眼,“方才要保密,现在莫非还要同我保密?”
“这个,倒也不必。”虞黛楚顿了一下,微微一笑,却在秦月霄的怒瞪之下,把目光直接转开,落在包厢外,再次喊价道,“十五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