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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故人之子(2 / 2)

淮山一向是个很大方的师尊,差遣苏鹤川做事之后,也不会抠抠索索的不给报酬——毕竟,血海家大业大,淮山真君作为唯一的话事人,实在是不太在意这一星半点的东西。更重要的是,苏鹤川对于淮山来说,委实不是什么外人——反正给了苏鹤川的东西,化作了后者的修为,等到后者凝婴之后,不还是要落到淮山自己头上的吗?

给自己花钱,有什么好心疼的?

“待会去领你的奖励。”淮山和蔼可亲地朝苏鹤川笑,“一晃也是近百年了,为师一想起当初将你和狼川带回血海的样子,就感到岁月流逝,十分让人唏嘘——可见真是年纪大了,垂垂老矣,最爱的就是回忆过去。”

苏鹤川难道还能顺着淮山往下说?

“师尊实在是说笑了。”苏鹤川赶紧恭维淮山真君几句“正当壮年”“飞升在望”“大道可期”,一边心里难免嘀咕,不知道今天淮山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苏鹤川了解淮山真君,淮山也了解苏鹤川,这是他亲手从凡人带到大的徒弟,虽然需要吞噬的时候绝对不会留手,但耗费在苏鹤川身上的精力和心思却是不可否认的。

相比起金丹之后就离开了沧流界的狼川,苏鹤川是淮山最了解的那个弟子。

他佯装老迈骗不过苏鹤川,也没打算真的骗过苏鹤川,故而说完那些话,就在苏鹤川的恭维声里住了口,不再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打量起苏鹤川来。

这么一看,倒是当真看出了几分和当年完全不同的样子来。

苏鹤川刚刚被淮山捡到、带回血海的时候,整个人黑黑壮壮的,一看就知道是个非常健康的凡人,按理说,血海的功法,本身就是剥夺别人、反馈自己的,正常人修练了之后,心灵上会不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且不讨论,至少在体格上,应该更加健壮。

——至少也该是和之前差不多。

然而,苏鹤川倒真好似是血海修士中的一个超级异类,明明修练了,明明修练的还是真传上法,明明现在已经算是金丹巅峰,只差一步就能凝婴,却比先前要虚弱太多。

他的脸色惨白的,好似正常人的脸上涂了两倍的脂粉,看上去极其不自然,偏偏脸颊上还带着两抹嫣然的红,看上去简直像是一个审美有问题却完全意识不到,而且还非得化妆的怪人。

倘若让苏鹤川去到凡间,说不定都能将小孩吓哭,把他当作是什么可怕的鬼怪。

然而,只要是大人,有了稍微强大些的自制力,便会在他惨白又瘦脱了相的脸色下,看见他优越的五官,彰显着他原本的风采。

淮山真君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自家关门弟子,看着苏鹤川在自己的打量下感到困惑,又完美地遮掩起来,好似不为所动的木头人。

他很清楚,苏鹤川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自然是因为当初给苏鹤川下的因果誓,实在是有点狠,导致苏鹤川的命格不全,在天道的定义里,就是半人半鬼、不完全真实的存在。

因果、命格、命运、气运,虚无飘渺的东西,倘若说给凡人,又或者是普通小修士听,只怕是会当场当作轶闻传说,嗤之以鼻的东西,然而却真真实实地影响着一个人的一生。

——让人沉溺的、难以放弃的力量啊。

淮山真君深吸一口气,朝苏鹤川微微一笑,“说来,为师还是有点后悔——当初那个虞黛楚,你和她的关系很好对吧?”

他猝不及防提起了虞黛楚,这是苏鹤川万万没有想到的。

三十年了,在这三十年里,对于淮山真君来说,甚至于对于整个血海来说,这都是一个不能提的名字,倘若一旦在无垠血海出现了,就有可能成为淮山真君心情不好的直接触发点,然后就是血流成河、血海再次起波澜。

虽然无垠血海的弟子修练的就是虐欲,虽然他们的修练方式就是让人间成为血海,但这不代表他们愿意变成血海的一份子,像是淮山真君暴怒、想要找出气筒这种事情,还是让给其他有缘份的人比较好。

苏鹤川作为淮山真君的亲传弟子,也是离淮山最近的人,却偏偏众所周知地和虞黛楚关系极好,无论是在淮山真君的注视里,还是在众人揣测的目光里,都承受了不该承受的压力,这三十年里,他根本没有向淮山真君提起过一次这个名字,而淮山真君也好似真的将之当作了禁忌,没有提起过一次。

这是三十年来的第一次。

“弟子和虞黛楚确实有些私交。”虞黛楚是淮山真君人尽皆知的禁忌,倘若可以,苏鹤川当然很想撇清关系——这当然不是他要放弃虞黛楚的意思,只是,人要学会变通。

然而,要怪就怪多年前编谎话编得太过顺手,让所有人都相信了他和虞黛楚是互相之间可以交付信任的存在,谎言被重复一千遍就会成真,更何况,虞黛楚当时从燕蛮真手里了保护下来的云山灵府,还在苏鹤川的手里呢。

撇清关系是不可能撇清的了,只能稍稍淡化的样子。

“只是,三十年匆匆而过,这私交也不剩下多少了。”

“你不必顾忌我。”苏鹤川非常识相、非常有求生欲地和虞黛楚撇清关系,淮山真君却好似一点也看不懂他的努力似的,反而笑呵呵地说道,“我知道,过去三十年里,我给你们带来了些误会,让你们以为我对虞黛楚有意见,一个个的都不敢在我面前提及这个名字。”

“不过呢,”淮山真君摇摇头,好似之前的血雨腥风都只是一个笑话,只要他摇摇头,就能化作是一场普普通通的噩梦,被人淡忘似的,“不过,我都已经是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了,修练了这么多年,又怎么可能看不清楚这和她本来没有多少关系?终归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也不会再迁怒了。”

苏鹤川实在是有点搞不明白他究竟想说些什么了。

“就是忽然想到了,当初你好似跟我说过,对她感兴趣,是不hi?”淮山真君摆出一副知心师父的派头,哥俩好似的对着苏鹤川说道,“我虽然是个糟老头子了,但还不至于连徒弟八百年来头一回动心都记不清楚——我记得当时权舟也在这里的,你还记得吧?”

连见证者都提留出来了,苏鹤川难道还能否认?

当初自己编的谎话,跪着也要接下来。

“师尊记得没错,当初弟子年纪轻,确实是难免有些动心,只不过,这么多年下来,早就淡了,再没这样的念头了,往后就是一心修练,早日为师尊分忧。”

淮山凝视了这个关门弟子许久,“倘若能这样,自然就再好不过了。”

他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好似十分惋惜,“我记得,她的天资实在是很不错的——似乎比你还要好上许多,这可不多见,幸好我为你除掉了她,否则现在你岂不是要被她压过一头?我们血海,可没有这种事。”

苏鹤川紧紧抿着唇。

“三十年了,”淮山真君也不需要苏鹤川给出什么样的答复,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三十年前,你是金丹后期,三十年后,你还是金丹后期,这沧流界的虎豹豺狼,可不是金丹能够阻挡的。鹤川,你总说要替师尊分忧,还得加把劲啊!”

——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虎豹豺狼啊??

苏鹤川十分疑心淮山真君早已经猜到弟子背叛了自己的事实,以元婴期的亲传弟子来填补自己的修为,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法子,而淮山真君的修为瑕疵,虽然有所遮掩,但也没有到绝密……

还有因果誓的反噬。

“是。”苏鹤川低下头,恭顺地应下,好似一个再温顺不过、绝不可能忤逆师尊的好徒弟。

***

“严前辈,多谢你出手相助,否则,我们这些人,只怕就要通通死在那老魔头的手下了。”魔门修士也不是永远都心机满满,上赶着算计人——至少在打不过的情况下,是很能装作小绵羊的。

严列刚刚从一个金丹老魔头手里救下这几个修士,接受他们的感激心安理得。

来到沧流界已经有几十年了,作为一个穿越者,他本来就已经习惯了居无定所,很快就适应了魔门的生活,在极乐天宫混得还算不错,结丹后,就领了任务,出来游历了。

他不耐烦和极乐天宫的人虚与委蛇——这些人往往都不安好心,偏偏他又未必能打得过,背后又没有过硬的后台,只能和她们你试探我来我试探你,这样下去,严列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废了。

他不是适合在阴谋诡计里生存的人,跳出这个环境,拿拳头说话,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路。

之所以救下这几个修士,也完全是因为顺手——他只是想试试自己现在的实力,把那个金丹老魔头当作了试炼标准而已。

“倘若没有事,你们就自己去忙自己的吧。”严列没有兴趣和这些人有进一步交集,或者说,他对整个沧流界的修士的兴趣都不大,与其等他们贪婪之心渐长,反过来暗算他,倒还不如现在就打发走。

“等一下,严前辈。”他这么不求回报、直接就要走,被他救下的修士倒是急了,犹犹豫豫,最终鼓起勇气,脱口而出,“前辈可是极乐天宫的修士?”

方才动手的时候,严列确实没有掩饰自己的来历。

“倘若前辈想要回宗门的话,晚辈斗胆,能不能请前辈带晚辈去极乐天宫?”

严列这些年见惯了想要加入五大宗门的修士,就好像擎崖界的修士都想加入三大宗门一样,倘若一个个都答应,他早就成了极乐天宫招生办主任了。

他干脆地摇头——欠人情的是对方,又不是他,没有救命恩人反而非得帮忙的道理。

“我不是为了别的——”那修士踌躇了许久,“前辈,我知道极乐天宫的门没有那么好进,但,我有门路!”

严列不以为然:倘若这修士真的有门路,也不会求到他头上来了。就算是真的有,只怕这门路也没有多靠谱。

“前辈,我娘亲当年和贵宗的虞黛楚前辈是手帕交,两人一起从凡人就拜入极乐天宫的,只不过,虞黛楚前辈天资过人,一路青云,我娘却限于资质,终究只能黯然放弃,最终离开极乐天宫,和我爹生下了我。”

这修士挠挠头,看起来竟然有几分魔门中人难得的憨厚,“只能说是个人际遇天差地别,人各有命吧。但不管怎么说,这对我来说,也足以算得上是一条通天之路,怎么都要过去试一试的。”

他说着,抬起头,望向严列,神情无比坚毅,“严前辈,虽然这些年来,虞黛楚前辈的名声消匿,我仔细打听,也找不到与虞前辈接触的门路,但只要我去了极乐天宫,总能试一试的!”

严列神情缓缓凝固,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严列:?

他怎么不知道虞黛楚还在沧流界有个从凡人时期就结交的手帕交??虞黛楚不是土生土长的擎崖界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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