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修士斗法,哪有不激烈的?除非她是胜券在握,又或者这斗法是客气之争,否则,哪还容得了她挑挑拣拣、嫌弃太过激烈?不用担心斗法激烈的,唯有死人。
虞黛楚咬牙运起灵力,手中灵光自那圆镜中盈然流转,光华渐强,落在那妖兽身上,便好似一张巨网,将其牢牢兜住,哪怕是这妖兽灵力再强、再狂暴,这挣扎再激烈,也休想在这张网下前进哪怕一步。
单琅川望着她,望着那仿佛铁网的灵光,面上忍不住流露出些微的惊诧,眼里闪过些奇异的光芒,微垂眼睑,再抬眸,已然出手!
他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迎着那被灵光兜住的妖兽,毫不留情地斩落。
雷霆声动,落下时,那灵光中已只余一团余烬。
单琅川竟也有一击击杀妖兽的实力!
虞黛楚目光闪动,朝他望了一眼,若有所思。
她一边将灵光收回,然后把覆水镜收起,一边朝单琅川笑道,“单道友的手段实在时雷霆万钧、声势惊人,我实在自愧弗如。”
这是客气话,也是真心话。
虞黛楚自然也有一击击杀这妖兽的实力,然而比起单琅川的举重若轻,她便似乎落了下乘,至少,她当时一击斩落妖兽之后,是没法连着再来第二回的。然而回想当时情况,单琅川分明是击杀了两头妖兽,才来到她面前,打算再击杀这第三头。
那么,这样的出手,他起码能连续来上三回。
单琅川却仿佛对自己的实力毫无觉察,更不会为之自豪甚至自满。他仿佛觉得自己这一击平平无奇、一点没有值得称道的地方,还有心思朝着虞黛楚认真道,“虞道友,你太客气了,我只不过是占着年纪大些、见识多些的便宜,倘若你再积累上些时日,绝不会比我差的。”
虞黛楚付诸一笑。
她自然从来对自己从前、现在、未来的实力没有过怀疑,笃定自己能达成一切想要达成的高度,但这话要是说出来,就显得太过骄傲自大了。
她只是觉得单琅川很有意思。
对于擎崖界来说,单琅川从来不是因为实力而出名的,大家知道他,都是因为化妆品、直播,搞这些的修士不少,但搞这些东西,还搞得这么声势浩大、有声有色的,仅此一家,更别提,单琅川还是个金丹修士了。
在正常人眼里,单琅川绝对是个剑走偏锋、胸无大志、没有出息的金丹修士,无数人对他扼腕叹息,恨不得以身相待——他们要是有这个资质、背景和机缘,能修练到金丹期,一定会珍惜现有的一切,朝着大道勇敢前进的。
虞黛楚这些天对单琅川各种打探,对这些好的坏的言论十分了解。
她一向不予置评,全盘听取,比较分析,她知道自己总归会有机会一一验证真假的。就好比现在,看到单琅川这一击,虞黛楚便知道,这部分言论,绝不足以采信了。
真正胸无大志、没有出息,在道途上毫无追求,乃至于只是追求不够坚定、不够纯粹的人,是决计不可能有这样雷霆万钧的一击的。
——就好比她师尊林漱怀,在他当年尚未凝婴、咸鱼之名也未传遍全太玄宗的时候,常有人非常委婉地说他是“慈悲之剑”,也就是说他下手不够狠、出手不够果决、杀意不过坚定的意思。
真正雷霆万钧的,从来不会心慈手软、不会犹豫不决、更不会杀意不坚定。
只有真正冷酷、一心追求大道、心无旁骛又杀意纯粹的人,才能有这样的一击。
既然如此,单琅川为什么会作此姿态,就显得十分有意思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人家单琅川就是兴趣广泛,在一心向道的同时还培养了其他的爱好,擎崖界的大家怎么盛传,都与他无瓜。
虞黛楚轻轻一叹,“我本以为自己已是手段不错了,出来游历,总归能有点机会,出出风头,没想到,这只是出来转了一圈,就发现世上当真是藏龙卧虎,无论是裴玠道友,还是我家谢师兄,都是鼎鼎有名的修士,我自叹弗如,今日见了单道友,便更是……”
她自嘲般摇摇头,抬眸,目光如水,盈盈然望向单琅川,开口,却又当场将他的自谦截住,转而问道,“这妖兽忽然狂暴,既然与魔门逃不开关系,便不适合为广大修士所知,本来这事情仅止于潼海,尚可收拾,现在却正赶上道友的直播,实在是一桩巨大的麻烦,道友打算怎么办?”
她看上去好看极了,一开口,却仿佛哪壶不开提哪壶,专门逮着单琅川的痛楚怼。神色一正,倒很有点三大宗门弟子兴师问罪的气势。
单琅川微微一叹,神色倒是如常,“为今之计,我只能自请加入谢衍道友的魔修调查行列,帮助谢衍、裴玠等几位道友查清魔修来历、找出暗藏的魔门修士,自证清白了。”
他说到此处,半是无奈、半是叹息,轻轻笑了笑,“虞道友,我这可是无妄之灾啊。”
是不是无妄之灾的,虞黛楚说了可不算。
***
“到底是怎么搞的?谢衍那小子跑去潼海查魔修的下落,怎么会把黛黛叫进去?”许正言在太玄宗大发脾气,当场就要收拾东西跑去潼海,把自家徒孙提留回来。
“许师兄,别这么急躁。”宓元君早就习惯了他这说风就是雨的脾气,好声好气地说道,“你现在这么过去,岂不是直接告诉蛟道友,他这潼海我们信不过,需要插手吗?”
“本来就是他自己不行。”许正言现在逮着谁救怼谁,“把潼海分给他,让他安安稳稳地坐上这个妖君的位置,难道是让他坐享其成、享福的?我们给了他地位、安稳,可不是养着废物的。”
宓元君半叹半笑,“许师兄,积点口德。”
“什么蛟君,就他也配?就是条蛇,还净给自己脸上贴金。”许正言越说越起劲,“你说说,魔修出现了,我们不是早就告诉他了吗?结果呢?这都多少年了?他一点音讯也没有,还得我们亲自派人去查。再看看现在,要不是这个劳什子直播,我还不知道潼海已经是魔门的地盘了!”
宓元君一边安安静静地听着许正言指点江山,一边有一搭没一搭、漫无边际地想着,许师兄这人什么都挺好,就是脾气太暴躁,和韩师兄有得一拼,给他一把刀,他能一直砍到把擎崖界捅出个窟窿来。
“其实也没有很多年。”宓元君理性指出,“也就两三年,他们查不出来,也是很正常的,毕竟那时我们只是告诉他们,潼海可能有魔修的踪迹,而不是确定有。”
可能有,和,确定有,这可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他们没法要求潼海君府为了一个“可能有”而大张旗鼓,对方作为妖类,在擎崖界本就受到排斥,不好轻易搞什么大动作。况且,他们也未必有这么听话。
“阳奉阴违。”许正言显然也不是不理解,但他还是要冷笑,“平心而论,我们太玄宗对他们妖修态度已经够好了吧?那些激进的、要求把所有妖修的打压、击杀的,我们从来的严格约束的吧?伏龙剑宗和清欢宗可比咱们激进多了。如果没有咱们,他们哪里来今天的地位?”
“结果呢?他们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许正言说到此处,冷笑一声,朝着宓元君冷冷道,“掌教也不必拿什么妖兽有领地意识来约束我,我心里自然有数,不过,我现在正是要让这条蛇明白,他能安安稳稳地当着着妖君,究竟是谁在抬举他。他不想听话,自然有的是妖愿意听话!”
宓元君扶额,只觉得整个人都麻了,她有气无力,“许师兄,你现在要是去了,黛黛就会失去很多东西。”
许正言一怔,那气势汹汹的架势也忽地顿了一下,狐疑地望向宓元君,“失去很多东西?什么东西?”
——莫非黛黛出现在潼海,是宗门对她有什么特殊的安排?他不知道?
这不应该啊?
宓元君语塞。
——她只是随口一说,逮着许正言最在乎、最关注的东西去劝阻她,根本没怎么过脑子,现在许正言问她为是什么,她能答上来什么啊?
不过,宓元君当了这么多年掌教,心比许正言可脏多了。
她微微一笑,神色神秘,似乎隐约有点“你懂的”的暗示,“有些东西不好明说,但许师兄大概知道,咱们擎崖界当年没有对妖修赶尽杀绝,一方面是咱们太玄宗力排众议,另一方面就是……”
许正言神色一动。
当年妖修没有被赶尽杀绝,另一方面,自然是因为修士没法将他们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