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在擎崖界长大的修士,即使对于沧流界有“因果镜”这种超乎常识的东西有了了解,却暂时还没能刻进思维深处,以至于思考的时候,有时便难免要忘却这一点,这让虞黛楚在做抉择的时候,往往会面对一些沧流界土生土长修士绝不会犯的错。
就好比她借助覆水镜切断了这位血海元婴与工具人修士之间的联系,同时,还能让那位元婴修士无法直接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却无法阻止这位元婴真君窥见她这个人的存在。
倘若是寻常的金丹修士,那虞黛楚的选择也没什么问题,当时她的考虑是完全符合情理的,元婴真君确实还不至于万里迢迢为了一个工具人来地图式搜索一个碍事的金丹修士,顶多是凑巧撞上了干掉而已。
但虞黛楚忘了,她并不是什么普通金丹修士。
她是那个一缕气息透过界域传到玄黄殿,能引动护道灵神苏醒,引得玄黄殿主不惜代价拉拢、见面便传授极乐原典,以一届道门修士出身却成为魔修眼中神女的,魔道气运之子!
一缕气息便能让玄黄殿主意识到她的气运与身份,更何况是通过因果镜窥见她真身的血海真君?
普通金丹修士自然没资格让元婴修士万里迢迢来此地图式搜索,但魔道气运之子,却完完全全足够了。
时至今日,其实虞黛楚大约已经相信了“大梦难觉”中,那位玄黄殿主所说的“魔道气运之子”。
无论是所谓原文剧情的一步步验证,还是她亲自来到沧流界、接触和感受了煞气之后,都让虞黛楚不得不相信,她也许是入错行了,倘若当年一踏上仙途,就开始修习魔门道法,也许现在已经快凝婴了,而不是五六十岁的人,还只有金丹中期。
——虽然她的同龄人中,即使是最天才的,也多半才刚刚结丹。
巨手临头,即使力竭,虞黛楚也总得挣扎一下,她不顾神识的微微胀痛,强行催动,便要再次将神龙外壳唤出。
然而,就在她即将强行催动神龙外壳时,一道略显冷淡的声音忽地响起,“我天宫的神女,何时竟变成了你们血海的人?就算要回宗门,也该随我回极乐天宫。”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一道金光便仿佛天光破云,猛地掀开一片晴天,后发先至,将那朝虞黛楚落下的巨手击中,当场消散。
这硬碰硬的一下,虽然双方都没有尽全力,却也能窥见对方的手段和底蕴。
随着金光与巨手的消散,天边两道身影遥遥相对,明明比例同其他任何人一模一样,远远望去,却好似天神降世,颇有种不容直视的威势。
遥远处,周芳瑜忽地露出与方才的褚晗日一般无二的忡怔来——那与血海真君对峙的身影,虽然对她来说无比陌生,却也不是从未见过……
那不正是方才她与褚晗日说起的玄黄殿主秦月霄吗?
到了金丹境界,修士一旦见过谁,便很难再忘却,秦月霄寂守玄黄殿不出多年,寻常小弟子根本没有见到她的可能,然而周芳瑜毕竟是流火殿的大师姐,在极乐天宫也不算是什么完全排不上号的小鱼小虾了,拜入宗门一二百年,到底还是见过秦月霄一两面的。
然而,等周芳瑜确定这身影的身份后,反倒陷入更深的惊异之中:
玄黄殿主沉寂已久,已有两百余年不曾踏出过极乐天宫,哪怕是百年前天宫与其余四个宗门重定势力范围的时候,也根本没有露面撑场子,然而此刻,她却开两百年未有之先例,离开了玄黄殿、极乐天宫,出现在沧流界之中,只为了……虞黛楚?
——这虞黛楚究竟是个什么身份?竟能得玄黄殿主如此看重?即使是玄黄殿主的关门弟子、衣钵传人,也不至于如此吧?
对于魔门修士来说,愿意对弟子倾囊相授的实在是太少,而能得魔门大能倾囊相授的魔门修士,也实在是太少,少到堪称天命欧皇。
即使是周芳瑜这种身为流火殿大师姐的弟子,对于流火殿主来说,也不过是个好用的工具人、更经得起时间的消耗品罢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哪天被流火殿主拿去填修为。
周芳瑜神色复杂:倘若虞黛楚当真是玄黄殿主倾囊相授的衣钵传人,那么此人实力极强却名声不显,也就说得通了——有的人天生便运气好,其他魔门修士拼尽全力、冒尽风险追求的东西,早就有人在一开始为她准备好了。
这怎么能不轻易?这怎么能艰难?这自然能不用声名显赫、不用踩着无数尸骸就能上位。
血海真君望着对面的女修,久违地陷入一种浅淡的懵逼:
——哈?这不就是他刚刚在路上遇见的那个极乐天宫的元婴修士吗?怎么她也是为了眼前这个小女修而来的?
方才两人遥遥并排飞遁了一段,很快便因为魔门修士的天生警惕,而非常有默契地分开了方向,各自朝往自己要去的地方绕行而飞,走了不同的路。
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但血海真君是当真没有想到,大家非常有默契地各走各路,兜兜转转绕了一圈,最后又在这里遇上了啊?
他甚至想长叹一声:
害,原来你也是为了她而来的!
——早知道,直接在半路上打一架了。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朝对面的女修打量了一番,三十岁上下的容貌,美貌更为她的威严添砖加瓦,给人以一种便不可逼视之感,然而她神色中总不免带了点仿佛厌世般的颓靡,给她以极深的距离感。
这是个他不认得的元婴修士——极乐天宫有名的那几个元婴修士里,没有哪个长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