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倘若说她对此一点数都没有,却也绝不至于,虽然这每一步都又萧沉鱼的推动,但虞黛楚若是想逃避,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她之所以这样张扬,好像一点也不害怕擎崖界知道这件事,其实也算是一点试探——说得好听一点,是指望太玄宗知道了她的下落来救她,还是直接就认定她是叛徒。
见过另一条时间线上“虞黛楚”对太玄宗和擎崖界道门的毫不留情、毫无留恋的态度,她实在是很难不好奇这背后的原因。
以她对自己的了解,倘若只是单纯的不被重视、林漱怀陨落、幼年的惨事,大约还不至于这么决然,起码得要一个比较具有代表性的推手。
虞黛楚就是顺势而为,想看看擎崖界的反应——这其实不是什么好行为,人心一向经不起试探,所以她也不苛刻,只要太玄宗没有直接将她捶死,还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她就收手。倘若连这一点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一点信任也不给的话,那只能说明口口声声的“崛起希望”也不过如此。
“是吗?”虞黛楚神色平淡地回望权舟,她对于魔修说的任何话都持保留态度,太玄宗和擎崖界的态度究竟如何,那得等她亲自去看了再说,“那你是没有见过我在道门的样子——只要我一出现,这样的质疑只会直接消失。”
她难免有点过于自信了,然而就是这样的过度自信呢,让人有点拿捏不准。
“看来虞道友对擎崖界果然很是了解?知己知彼,不如请道友来为我们介绍一下道门的高手,也算是有点心理准备?”
虞黛楚也不拒绝,非常爽快地给在场的魔门修士介绍起她在擎崖界认识的天才修士,“我来到沧流界之前,还只是金丹,认识的也是金丹修士,就说其中最天才的,三大宗门下一任掌教,太玄宗谢衍,清欢宗裴玠,伏龙剑宗赵浮琼。”
这其中,虞黛楚和赵浮琼最不熟悉,最近的一点接触,还得数当初伏龙剑宗的修士来太玄宗踢馆,沈琤和她提起两人有点相像。
但可以肯定的是,作为最为好战的伏龙剑宗公认的大师姐,赵浮琼的本事,绝对不会比和她齐名的谢衍、裴玠要差。
“我知道虞道友说的这几个。”有人接话,“这三人确实是擎崖界难得的天才,不过现在都已不是金丹修士了——早在二三十年前,都陆续凝婴了。”
这就是虞黛楚没有机会知道的信息了,她微微挑眉——赵浮琼她不认识,但谢衍和裴玠的晋升速度,比她预想的要更快一点。
“这么一比,我们魔门的后辈天才,竟然要比道门差上一些?”有人微微蹙眉,“谢栖白那丫头前段时间自请入生死玄关,只怕十年内出不来,夏侯曜那四纹四翼蛊似乎是出了点问题,反而桎梏了他的晋升,苏鹤川困在金丹大圆满也有些年份了,就是没见元婴的苗头。唯一有点元婴希望的燕蛮真,四十多年前就被虞道友给杀了……”
这一比,明明是更残酷、竞争更激烈,也理应更出高手的魔门,在天才上,反倒远远比不上道门了。
“这还只是牌面上的天才。”虞黛楚眉毛微微一挑,“道门虽然没有魔门竞争激烈,却更加底蕴深厚,师徒之间,不太藏私、一心培养、代代相传,天才多些也不足为奇。”
“这么说来,还有更厉害的天才?比这三个人还要厉害?”虞黛楚用力吹,听的人却不太相信——大家好歹都是有见识的元婴修士,自然有自己的判断,像是对面擎崖界那三个天才究竟天才到什么程度,这些人还是有数的,现在虞黛楚说还有更厉害的,难免就让人质疑了。
——比这三个人还要更天才,那得是什么地步的天才啊?这样的天才,为什么名气反而比不上他们?
虞黛楚就在这满目的好奇里,微微一笑,抬起手,朝着自己一指,大大方方道,“这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在下我。”
“啊这——”
虽然根据得到的情报一分析,虞黛楚这人还真的就是一个绝世天才,论起年纪和修为都绝对让人心惊,但这话……不该由她自己来说吧?
“论年纪,我才将将百岁,论修为,我已经晋升元婴,论手段,我身兼道魔两家绝世传承,论天资,我亦如太玄宗就被掌教称作吾家来日之光,一入极乐天宫就成了万载第一个神女。”虞黛楚夸起自己来,一点也不觉得脸红,也一点都不会自谦,“我这样的人,说是更胜他们一筹的天才,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没什么问题是没什么问题的……但她说起这个的意义在?
“如此说来,你在擎崖界的地位不是一般的高。”萧沉鱼终于开口,唇角还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那所谓的擎崖界在思考怎么处置你,竟好似有点不确真的意味了?”
平心而论,如果这个天才的崛起不会影响自己的利益的话,谁都会好好培养、多给一点机会的。
虞黛楚微微一顿,抬眸,与萧沉鱼对视,这是探知后者的态度的机会,而后者的态度对虞黛楚来说很重要,“回掌教,没有亲自确认,弟子也不清楚。”
极乐天宫说了算的就只有萧沉鱼和四大分殿主,而萧沉鱼说话的分量比四个分殿主还要更重要一点,只要萧沉鱼对虞黛楚的态度还是合作+温和,那么再加上秦月霄,极乐天宫这个后台,就算是稳住了。
如果说刚来沧流界的时候,虞黛楚一门心思想着要回到太玄宗,那么现在她的想法已经不一样了。
她已晋升元婴,成为这两界之中真正有话语权的人,她坐在棋盘前,不必一定要落子,也未必一定要为某一方冲锋陷阵。
太玄宗对她有教养之恩这没错,但极乐天宫也对她不薄,小孩子才做选择,她全都要。
“那你就回擎崖界一趟吧。”萧沉鱼敛眸,似乎带着点笑意,在众人意味不明的打量中,神色平淡,“淮山真君的关门弟子都是擎崖界土生土长的修士,甚至在擎崖界探查情报、为我沧流界入驻尽心尽力,我们极乐天宫也不能居于其后。”
萧沉鱼这话一出,完全不下于刚才淮山问起虞黛楚的来历,给这刚刚有些平复的气氛重新投入一枚巨石——淮山真君的关门弟子也是擎崖界的修士!
怎么的,两大圣地的真传弟子都来自擎崖界,现在魔门流行收道门弃徒吗?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先入为主让人认定萧沉鱼说的是淮山在擎崖界的那个徒弟是擎崖界土生土长的修士,反而忽略了苏鹤川。
——这么一想,好像虞黛楚是个擎崖界的道门修士,也没有那么让人怀疑了?毕竟,两位魔门大佬都收了道门弟子,他们总归不会同时被迷惑吧?
萧沉鱼愿意发这样的话,就意味着起码暂时极乐天宫还是虞黛楚的坚实后盾,这实在是让虞黛楚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而回擎崖界一趟,本来就是她在这胡吹的直接目的,因此,她难得没有和萧沉鱼讨价还价,恭恭敬敬地应下。
但她没有要好处,萧沉鱼却主动要往她手里塞——
“你刚刚凝婴,对因果掌控还不够,去擎崖界之前,先领了本宗为因果镜开光的法门,倘若在那里翻脸,也算有点自保能力。”
萧沉鱼说完,就偏过目光,落在淮山身上。她也没说什么,但意思很明显。
淮山顿了一下,旁人不熟悉萧沉鱼,不知道这位沧流界第一人究竟是个什么性情,但他和对方明争暗斗这么多年,却是清清楚楚的,到敲竹杠的环节,萧沉鱼比谁都熟练,什么大佬风范,那也是完全没有的。
都是千年的狐狸,还玩什么聊斋啊?大家心照不宣,就不必说得太清楚,互相留点脸面。
他很清楚,倘若这次没给萧沉鱼敲到竹杠,只怕后者当场就要和他追究起“当年沸沸扬扬的淮山真君以大欺小针对极乐天宫天才”的旧事了。
——都说他疯,其实萧沉鱼一点也不比他少疯,像是这种要和擎崖界斗起来的关键时刻,两位挑大梁的大佬直接打起来这种事情,萧沉鱼是一点也不在乎的。
但淮山在乎。他想要飞升,有两条路,一条是从虞黛楚那里得到飞升大秘,一条是反杀萧沉鱼、弥补之前被七情六欲之种吞噬的气运,而这两条路都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将修为达到极致。
想要让修为达到极致,拿元婴徒弟填补修为是一条路,而吞并擎崖界的资源,借以飞升,又是一条路。
像淮山这样从底下一路杀上来的人,自然比萧沉鱼和秦月霄这样的天才更缺安全感,也更需要退路——很多很多的选择、很多很多的退路。
他知道萧沉鱼和他不一样,她想要的就只有他的命,什么极乐天宫,什么宗门未来,她装得很好,但瞒不过他,对萧沉鱼来说,那全是随时可以扔掉的东西,只有飞升最重要。
——只有飞升最重要,大家的路不同,却终究是殊途同归,他想要的,也是飞升。
所以,明知道萧沉鱼最擅长掐着别人的底线卖疯,连琐事小事都不放过,淮山也得时不时让步,真就让人占这个便宜。
“说到因果镜,我倒是想到一件事。”淮山被敲竹杠,当然也不是白给,他含笑,“虞道友好像和我那不争气的徒儿关系不错,说来也奇怪,明明当年都是风华正茂的金丹修士,现在虞道友凝婴了,我那徒儿却连元婴的边儿也摸不着。”
淮山说的徒儿,自然是苏鹤川。
“我这心里,是急得不得了。”淮山装模作样,“道友和他关系好,不如去看看他,找找原因,看看能不能指点他一下,让我这不争气的徒儿也能和道友一样快速凝婴?我也愿意出借无垠血海的开光之法,算是对道友的答谢。”
这话好似和因果镜半点关系都没有,但懂的人自然懂。
淮山明知道苏鹤川这么多年没有凝婴是为什么,也知道苏鹤川这么多年身体状况江河日下是因为因果誓反噬,却还要装作一副好师尊的样子关心徒弟。
虞黛楚听了连连摇头:夺笋啊?人家调理好身体、赶紧凝婴了,然后给你填补修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