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隔壁孩子们朗朗的书声,沈兴淮收了最后一笔,端详了一会儿,要小厮晾晾干收起来。
他年轻时学习、练字皆为科举,年纪大了,倒是能沉下几分心思来练练字,虽没得蜜娘这般出众,可这几年磨砺下来,也是有了几分大家的水准。
提及蜜娘,恰是下人来报:“姑奶奶和姑爷来了。”
想必是爬完黄山回来了,这两个人年轻时就喜欢外放,游历各地,几个孩子大了,娶妻生子了,就更没了顾及,往偏远的地方走,也好歹能有一番作为造福一方。
也还是父母身子不好了,他们才眼巴巴地回来了,置地造宅子,京城也不打算回去,苦了那几个孩子,年年京城蘇州府这来回奔波的,也好在如今的轮船改进了,速度快了不。然后把怀远侯和怀远侯夫人都接了过来,说这边适合养老,可把皇帝给气得,又那他这没得法子。
江垣人生中经历了两场战事,都是打的外番,两代皇帝想给他赐爵位,他都拒绝了,沈兴淮深感欣慰,盛极必衰,倒不如适时地激流勇进,爵位看似殊荣,有时也是催命符,头顶无遮障,看似不安全,可催人奋进,若有个遮障一旦到下,下面的人全部完了。
皇上和江垣年幼的情分,他又是宽容念旧情之人,江垣这般,他定是会多加照看团哥和阿衍的,尤其是圣上尤为喜爱阿衍,阿衍未成亲时,几次三番想赐公主,阿衍可不喜一座大山压头上,阿弥陀佛,也倒是促得他成了亲,寻了个比他小了十岁妻子。
沈兴淮这般想着,脚下利索地到前头去,两个人一来,孩子们都围着两个人,男孩子们都喜爱这个姑爷爷,可劲地拉着他教他们武功。
沈兴淮咳嗽两声:“好了好了,别闹着你们姑爷爷了,书有没有都背出来,一会儿检查。”
几个孩子迅速耷拉下来,撅着嘴走了回去。
蜜娘道:“阿哥别这般凶嘛,都还是小孩子。”
蜜娘虽也是做奶奶的人了,也有五十了,可发丝还是青的,面容也没显得多老态,还时常骑骑马爬爬山。也就只有江垣能够陪她这般,全了她一番窥探世界的渴望,不经历生活苦楚的人,才能笑得这般纯粹。
沈兴淮笑骂道:“你打糊糊,唱白脸家中孩子可劲念叨姑奶奶好。你们两个人倒是一概不管事,回来了也游山玩水的,怎么着以前外放的时候没玩够?”
蜜娘笑嘻嘻:“黄山是徽州的,外放的时候哪里能随意出州,趁着如今还走得动,多走走瞧瞧。”
“阿嗲姆妈呢?怀远侯和夫人呢?”
江垣道:“累着了,在马车上就犯困了,回来先让他们去睡一觉。”
年级大了,哪里能跟得住他们这般折腾。
陈令茹安顿好公婆走出来,见他们还是神采奕奕,果真这脚散的就是不一样,常年在外头走着,爬个山也算不得事儿。“你们倒是跟个没事儿似的,可把爹娘给累着了。”
江垣笑道:“多走走才好,岳父岳母还算好的,我娘是个疏懒的,难得动个几下就不行,我瞧着不妥,年岁大了,就更应该多走动走动,有分寸的。”
陈令茹看着蜜娘这般年纪还体态轻盈,没有一丝多余的肉,她暗暗捏了捏腰间的肉肉,寻思着要不以后也跟他们一道多去走走。
在树下摆下一个桌子,几个人坐下来休憩喝茶,如今正是初夏,午后稍许有些炎热,树下阴凉,偶有风弗来。
江垣道:“团哥和阿棠想把几个孩子送过来一道教养,铮哥儿也打算把大哥儿送过来,我想着爹娘在这边定也是惦念几个孙儿孙女的,便应下了。过一段时日,大底又是要麻烦你了。”
“自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教一个是教,我寻思着,学堂是该扩大一番规模了,实行分开了,如今虽是分了班,还是有些乱,我想着该设立个门槛了,读书本就不是所有人都适合的,小学,大家都可以学,学来明智学来懂礼,再多就不应强求。设立中学的门槛,拦下一批本就不适合读书的,让他们早些自寻合适的路子。”
沈兴淮回了村后,学堂就爆满了,一下子涌来了蘇州府各地的人,都是想着他一回来定是会去学堂指点,事实上也是的,他这么早辞官,一来下一代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二来,他想发挥最后一点作用,这个学堂从成立他就没怎么管过,但毕竟用了他的名,若是能在人生的最后培养一批有用的人才,倒也是不失一件利国之事。
他初来没有什么大动作,可心中已经有了个章程,首先就要把学校给制度化一下,他虽然回了乡,但手上也不是没有一点权力,私塾归私塾,学堂都要上报,合理化,另外,要分小中学,科举制度摆在那边,大学没用,一切为科举服务,那就分个小中学。
初等教育管开化,中等教育培人才,固定下来,经年累月,大家都会习惯。若他进展顺利,希望能在死前办几所专门的技术学校,初等教育学完了,去学一门技术也是好的。
沈兴淮也是看着村里人不要命了似的把孩子送过来学,有些孩子已经有了厌学的情绪,是学不进去的,天底下也不是读书一条路子走。
阿衍已经树立了一块新的招牌,告诉大家,不科举也是可以的,可是现代科学还没有孕育,大家仍旧把这个当做上不得台面的“工”。
如今就是缺乏一些规范化的东西,古代太多东西都没办法去规范,读书,一锅子读,招工,要么有关系,要么随便拉个人,没有一点规范性、专业性的东西。
蜜娘点点头,想起儿时,环顾这个院子,有些感慨:“我还记得小时候大哥哥不爱读书,被大伯母追着打,大哥哥是个心里头明白的人,没和读书死磕,大伯父也开明,如今大家日子都好过了,反倒要求太多了,可这科举,有些人走了一辈子,头发都花白了,一辈子都死磕在那几本书上,有甚的意思。”
她素来不羁,幼时家中没用那些条条框框约束着她,后来往外头去了,心也广阔了。
江垣斟满水,且是笑言:“若是天底下都若你们这般想,考科举的人都可以掉一半了。”
然而朝廷自是希望科考的人越多越好,科考也是要交钱的,也是一笔收入。
几个人皆笑。
陈令茹望着这茶,忽的叹息:“男儿家的,可以考科举,女儿家能做什么,生得个顽固一些的人家,指不定就只能读读女戒女则。”
蜜娘自然也是不服气,可能怎么办,如今这世道便是如此,她又看了一眼江垣,心里头庆幸好歹她嫁的好,江垣又是瞧了一眼她,老夫老妻何尝不知对方想法。
蜜娘道:“要我说,女人家做事有时候还不一定比这男人差哩,指不定到以后,咱们女人家也能出来做事情了。”
噫,还真是被她说对了,日后,女子定了半边天,男人都得了气管炎。
沈兴淮眼中含笑,亦是有些可惜她没能生在一个好时代,不过现在也不差,好歹是个和平安宁的时代。
蜜娘遗憾地说:“男人有正经的书院学堂,可女儿家,一般都只是女私塾,连正正经经读书的地方都没有,从这点上便是可见一二。”
沈兴淮灵光闪现:“你可不办个女学?”
接下里的日子都很忙碌,沈兴淮忙着扩建学堂,原先的学堂也见了好多年,有些陈旧了,恰好这格局也不是沈兴淮想要的,他索性全部重建,用水泥建,建两层楼的样式。
亲自操刀,直接用了周围一大片土地,好在这周围都是他们家的,任是谁也没得见过这么大的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