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浔阳帝都有众多世家女争先恐后报名进入女院,躺在病榻大笑三声,泪流不止,临死特意嘱咐唯一未嫁的小女前往书院为教学事业增砖加瓦,完成她一生未竟之功业。
沈端生性寡言,没理会一旁沉浸在旧事中的男人。
她抬头继续望向这座号称大周第一名院的书院,想到娘亲就是在此深受重击,没来由生出一股对这世道人心的厌烦。
厌烦之余,更有深深的无奈绵延——她在这里,真的能找到娘亲所说的身怀野望、一心向学之人吗?
指望那些骄矜的世家女,呵!
沈端神情透着隐约的烦躁。她来这,可是身负为母尽孝的遗命,她眸子微眯,神色愈冷,一言不发看着男人。
男人四十好几的人,被一个姑娘家看得背脊发凉,讪笑道:“此行,只有阁下一人么?”
“还有三位师姐在路上。”
打瞌睡来了枕头,果然,以沈誉的性子,怎么会放弃贯彻一生的抱负理念?他搓搓手,“沈前辈没来吗?”
话音刚落,沈端眸光闪过一抹哀色:“她来不了了。”
男人一怔过后,腰杆再难保持直挺,心甘情愿地弯下去,朝着年轻的女子行了文人极具庄重肃穆的“折礼”。
“先生高义。”
这是沈誉应得的,沈端身子笔直,代母坦然受之。
娘亲一辈子的心血都砸在了这里,庞大恢弘的计划夭折在第一步,大周不重女子学识,要改变一国之求学氛围,需从上想办法。
若世家女人人口读诗书,在学识之上压世间男儿一筹,强悍的实力才能撼动流传已久的偏见,世家女不动,寒门女子重学之日遥不可期。
不管因着什么缘由使得世家变幻心思,肯主动催促家中女子来书院就学,那么,接下来她只要按照娘亲吩咐的脚踏实地一步步走下去。
沈端攥紧掌心,她愿意坦然地面对往后任何风雨。
一月后。
白鹤女院正式招生。
世家花了大把的人力物力财力,换来女院蓬勃昂扬的全新面貌。
一身儒服的沈端,一如三十年前的沈誉,如玉如竹地立在女院门口。
来往者众。
怜舟昨夜激动地睡不着,顶着眼下淡淡的乌青,痛快地缴纳了一年的束脩,唇边噙笑地从女子手里接下入学的小木牌。
人山人海,仆从婢子占了绝大多数。
许是她的喜色藏也藏不住,沈端少见地多看了一眼,被少女容貌惊得头脑出现短暂空白。
巴掌大的小脸,肌肤细腻吹弹可破,眼眸含水,潋滟多情,梨涡浅浅,笑起来更衬得万分娇妍,举手投足,温婉秀气,美貌不可方物。
“笑什么?”她问。
“啊?是在问我吗?”怜舟妥善收好自己的小木牌,木牌背面标明了所在的书舍和学堂,回眸冲着湖面站在甲板上的某人招招手,她害羞道:“梦想成真,当然开心呀。”
音色清亮,余音婉转,她很快走开,像只放飞自由的鸟儿,迫切地走向她渴望的归宿。
少女眉目流露出的喜色感染了沈端,她心想:或许这陈旧腐朽的世道真的变了,也未可知。
……
白鹤书院对面的文墨湖。
风吹湖面,豪华大船上,身披锦绣的世家子们有说有笑。
宋涟手里端着白玉杯,坐在甲板张望着女院招生的情形,他家阿姐也在父亲要求下进入女院,初入书院的第一天,不知适不适应。
他心里的担忧要从眼睛里冒出来,一旁的郑二笑着饮了一杯清酒,手臂攀在他肩膀,调侃道:“宋三公子原来这般多愁善感,我家妹妹们入书院求学,我这做哥哥的,都没你这为人胞弟的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