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细雨霏霏。
襄王回京奔丧,当着众朝臣哭成了泪人。模样何止一个憔悴?不知内情的恐以为王爷承受不住噩耗,亏了身子,伤了元气。
她没死,昼景感到惊讶。
凡人肉身哪怕每晚子时宣泄也撑不过几个月,她想要李十五痛苦狼狈地离开人世,没成想狼狈有之,痛苦有之,人竟还活着。
骨瘦如柴,伶仃着一把骨头,风一吹仿佛就要倒下。
是妖的气息。
昼景神色不变,且等送走了陛下灵柩,结束这场丧事,朝臣拟定日子,迎接新主掌权。
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登基大典定在半月后。
浔阳城处处挂起白灯笼,为先帝举哀。街上见不到行人,雨水打在长街的青石板,偶尔有两三只野猫窜过,李十五头也不抬。
她一身丧服,漫不经心走在路上,不急不缓,悠悠哉,身侧仅有一名侍婢负责撑伞。襄王垂眸,心里盘算着该怎么面对朝思暮想的人。
依照九邪道人所言,景哥哥并非凡人,乃天上星主转世,命格主火,邪祟不侵。可只要一日不归位,就还有机可趁。
李十五煞白着小脸,从景哥哥‘送’她那把火,每逢子夜折磨地她生不如死的时候,她就猜到他来头不小。哪怕是天上的星主,她也不会允许他归位。在人间陪着她,和她看尽世上一切繁华,李十五是这样想的。
她不恨他。她怨他心里眼里除了宁怜舟再也看不到其他人。看不到她的脆弱,看不到她偏执疯狂下的深深爱慕。
可谁要他那么好呢?李十五出身皇家自认眼高于顶,这辈子也就在昼景这狠狠栽了跟头。
她的追逐喜欢在他看来一文不值,他送她苦果,害她出京,逼得她为了光明正大的回来,不得不殚精竭虑,苦心筹谋。
她连父皇都能害,图的不就是一个昼景?若他愿意和她在一起,父皇又怎会‘驾崩?’
她眼里涌动癫狂之色,一步步走向昼府大门。
昼家。
因陛下驾崩书院休假一月,怜舟坐在庭院的秋千架,一身素白,怀里抱着只憨厚可爱的橘色小猫。昼景入宫多时,此时未归,她仰头看了眼天色,春风乍起,浮动洁白广袖。
“回禀夫人,襄王殿下来了。”
襄王。李十五。
她赶在此时来,怜舟水润的杏眸多了一抹正色。妇人坐在她身侧,不放心道:“我陪你同去罢。”
李十五再如何危险,那也是大周封王的殿下,她登门,拒不得。
怜舟“嗯”了一声,动作轻柔地放下巴掌大的幼猫,小橘猫缠人地蹭了蹭她鞋面,换来少女低眉浅笑:“回来再陪你玩。”
她翩然移步。
李十五来此特意见昼景,也是特意赶在昼景入宫未归,见一见这抢了她梦中情郎的存在。
多日不见,少女明媚端庄,娇妍更胜往昔。
“见过襄王。”她屈身行礼。
李十五冷笑着不说话,直直盯着。
妇人不怕她,脸色淡然地搀扶少女入座,视线和襄王殿下对上,眼底隐有警告。
十五殿下心慕昼景,待妇人常存敬重,往日算是拿她当半个婆母敬畏,见她扶着怜舟坐得稳稳当当,她眸色阴鸷:“花姨。”
辈分随了昼景,喊得亲切。
怜舟眼帘微动,妇人面无表情,拒人千里:“襄王言重了。”
在场的俱是聪明人,李十五心知拿她没办法,从侍婢手上接过玉匣:“襄南胭脂极好,思来想去,花姨在府里过得滋润,便拿了当地品相最好的胭脂。”她献给妇人,妇人不肯接。
装着胭脂的玉匣被李茗衣不动声色地放在桌子。
正堂寂静,三人谁也没先开口的打算。
李十五来者不善,挑剔嫉妒的目光如刀子刺在怜舟身上,她手里捏着帕子,悬在腰间的玉佩穗子招了注意。
“这玉佩不错,哪来的?”
“阿景送的。定情信物。”
李十五寒了脸,不再吱声。
气氛沉沉,隐有剑拔弩张之意。谁也不肯示弱,李十五不肯,怜舟更不肯。李十五就是个疯子。
从前疯,现在更疯,小脸白得和青天白日活见鬼一样,哪怕坐在这,她都能闻见她身上被情.欲侵染的混乱污浊。
少女秀眉蹙着。
李茗衣见不得她一副狐媚子招人疼惹人怜的蹙眉样,刚要刺她两句,昼景从外面赶回,得知十五殿下登门,来得极快。
“景哥哥!”李十五笑着起身迎接她。
昼景进门,视线掠过她去看一身白裳的少女,心落回原处,看她无恙,这才皱眉道:“襄王来此做甚?”
她态度冷漠在李十五意料之内,好在她并不介意就是,得不到他的心,得到他的人也好,她懒得再争风吃醋,眼睛舍不得从他身上移开,几月不见,景哥哥风采逼人,她上前两步:“想你了,来看看。”
她当着怜舟的面言行肆意,很是不把人放在眼里。
离近了,那股妖气更重了。昼景不错眼地瞧她,眉心焰火忽隐忽现。
李十五热切地和她对视,历经百般花样的身子深处自然而然起了酥.痒,气息紊乱。
看得不止怜舟心生厌恶,妇人也沉了脸:这当真是皇家嫡女的体统?看她一副恨不能把阿景吃了的劲头,算得上哪门子王爷!
就在怜舟隐忍不发忍无可忍之际,昼景倏尔退开半步:“殿下,不该吃的东西,不能乱吃。”
“可不吃,又怎么活着来见你呢?”
“殿下现在见到臣了。”
“看不够。”
“……”
昼景笑了:“我家夫人还在此,殿下这是要做甚?”
李十五喜欢和她说话,说什么也好,只要景哥哥肯看着她,她笑意绽放:“譬如,把你抢走?我想,昼夫人不会介意罢?”
怜舟淡淡瞥她,弯了唇,轻声道:“阿景,我累了。”
“我扶你回房休息。”昼景快步来到她身边,亲昵地牵了她的手。
李十五默不作声看着二人浓情蜜意,眼里闪过嗜血的锋芒,她拂袖,抬腿便走。
妇人惊讶她真是单纯地来看人,思索一二,仍从二人方才那番谈话中察出不妥,叩门而进。
“花姨。”
怜舟打开门。
今日短暂交锋,李十五今非昔比,竟能忍住不动手。要说上次她派人在书院放火企图烧死情敌,还是因见怜舟与昼景亲近,被刺激地狠厉大发。
今日见了昼景待怜舟的疼宠呵护,只是气得挥袖子走开,怪哉。
妇人想不明白:“她到底要做什么?”
“把我抢走啊。”昼景指尖轻揉眉心,正色道:“她身上有妖气,我怀疑她近期都在服用妖丹。”
“妖丹?她哪来的妖丹?”
妖族少在人世露面,妖丹更难寻。昼景将对李茗衣做的事一一说尽,听她在李十五身体里添了一把火,妇人面色古怪,以她对李茗衣的认识,恐怕这样的惩罚她痛并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