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宁郡主被秘密关押后,于今已有三日。
裕王夫妇二人这三日来皆寝食难安。
那日进宫前,裕王心里头便隐约察觉到不对劲,女儿加害的便是状元娘子,那也是女儿被押走,可为何不仅是她,便是连着他和她哥哥也被传进宫中了?
一进皇宫,便有侍卫当即把女儿给押走了,裕王这也意识到这事情非同小可。
更是在殿外站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得召见。
在大元殿中,裕王听到皇兄说自己的女儿有可能与水寇勾结,吓得当即就跪了下来,絮絮一大串的话以表忠心。
皇帝又说即便是清宁没有勾结水寇,但她所做之事也难逃其罪,等水寇的事查得水落石出,再决定如何处理她。
同时也收了裕王和裕小王爷在朝中的所有职权,只余皇室名号。
这与水寇勾结,是何等严重的罪名。又加上这害人性命,莫说郡主的头衔了,就说这性命能不能保得住还另说。
裕王去求了太后,但太后就是去皇上那里说了情,也是无济于事。
裕王左思右想,觉得女儿通水寇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不可能的事情。
可也知道帝王家多疑,便是查清楚了,女儿或许也要受罚,轻则被削去郡主的封号,贬为庶民,重则可能连命都没有了。
没有了封号,她还怎么活呀?都相当于是要了她的命呀!
可若得到那侯府庶子之妻的谅解,或许便不会被罚得那么重了。再在太后面前求求情,太后素来疼爱清宁,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太后去皇上那里软磨硬泡,最后指不定还能从轻发落,不至于被削去封号。
故而今日一家三口都来了侯府。
温盈面带病色地从前厅后门进来,便听到一个妇人说道:“那沈三郎的妻子不也没事了么,何至于这般逼人太甚?”
温盈听到这话,心中冷嗤,清宁郡主那样的性子,有压这样的母亲,一点都不意外。
温盈在轻咳了几声,从帷帘后传来她虚弱的声音:“裕王妃这话好没道理,是不是我该死了才能讨回些许公道,没死便不要多计较了?”
一时间,除却永宁侯夫妇,都往帷帘的方向望去。
温盈在婢女的搀扶下从帷帘后边走了出来。面色苍白无血色,走路都要人扶着,俨然一副羸弱的模样。
在婢女的搀扶下,身子羸弱的温盈朝着裕王夫妇微微盈了盈身:“妾身见过裕王爷,裕王妃,裕小王爷。”
主母见此,眉梢微微挑了挑,眼中闪过一分满意。
温盈行了礼后,又朝着座上的永宁侯和站在一旁的主母行礼,主母道:“你身子还没好,不要行礼了。”
温盈点了点头,站到了一旁。
裕王妃看向温盈那没有什么血色的脸,心中暗忖温氏怎么病得这么重?但随即又想到她刚刚没大没小的与自己说话,又摆起了脸色来。
“沈三娘子,话不是那么说的,你若是介意,我大可让太医来把你的身子调理好,也可给你补偿,日后也会对清宁严加管束,让她与你道歉,这事也就过了。可若你们执意逼得她没了封号,往后裕王府与永宁侯府结仇了总归不好。”
温盈看向座上面无表情,但也可见神色不大好的永宁侯,征求其意见:“父亲,请允儿媳与裕王妃说些不中听的话。”
温盈是受害者,便是身份比不上那裕王府,可如今是裕王府来求着他们,却依旧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着实让人看着厌恶。
“你想说什么,直接说便是。”裕王脸上也不是很好。
方才温盈未进来的时候,永宁侯拒绝和解。
若非他如今在皇帝那里正敏感着,他堂堂一个王爷,何惧他一个侯爷!
永宁侯也点了点头。
温盈捏着帕子掩唇轻咳了几声,声音温温柔柔的道:“既然裕王爷允了,那妾身便直说了。”
温盈看向裕王妃,声音虚弱的道:“第一次清宁郡主加害与妾身的时候,我们便也没有多计较,这一点,王爷王妃也是知晓的,可这后来这一回呢?”
温盈又咳了几声,继而道:“这一回,清宁郡主俨然是没有把永宁侯府放在眼里。”
“我儿只是一时糊涂罢了,你们侯府这次不计较,往后裕王府必然对你们侯府敬重三分。”
温盈低下头,温温软软的道:“永宁侯府是靠着战功才站稳的,先祖父为大启立下了汗马功劳,年仅三十便战死沙场才得封侯的。而妾身的公爹也是立下了赫赫战功的,便是在北境的大伯哥也坚守着边境。侯府世代忠良之将,难道这些功绩都不足以王妃对侯府敬重三分,非得是让妾身去原谅害妾身性命之人才得到敬重吗?”
裕王妃脸色一沉,被她的话堵得失去脸面,急道:“你是你,永宁侯府的功绩与你有何关?”
裕王妃的话落入主母的耳中,微微捏紧了手中帕子。
温盈低下了头,轻声道:“那为何王妃方才又说妾身若不肯和解,便是让裕王府和侯府结了仇?那也应该是妾身与清宁郡主结了仇,与王府,侯府都无关呀。”
没想这温氏会用她的话来堵她,裕王妃顿时黑了脸。
一旁的主母开了口:“祖上用命换来战功,本就是荫庇后世。温氏为侯府媳妇,难道还是旁人不成?这些荫庇又怎与她无关?”
裕王妃轻嗤一声,讥笑道:“想不到你们侯府还把一个庶子之妻当成宝一样,真叫人贻笑大方。”
裕王妃话一落,温盈便捂着胸口猛烈的咳嗽,咳得差些让一旁的蓉儿都差些以为自家娘子是真的病得极其严重。
主母上前扶住温盈,安抚她:“莫要听旁人胡说,庶子之妻又如何?我们三郎还是这大启的第一才子,有些人……”话语微顿,看了裕王妃一样,意有所指的继续道:“有些人身份高贵,可却尽干些腌臜事,费尽心思,也不见得三郎会多看一眼。”
裕王妃指着她们气道:“你们婆媳二人莫要欺人太甚,我是裕王妃,轮不到你们来指责!”
这裕王妃哪里是来和解的,分明就是来趾高气扬的命令他们不要计较的!
裕小王爷李泽忙安抚自己的母亲,在她身旁低声道:“母妃,我们是来和解的,不是来结仇的。”
听了这话,裕王妃才有所收敛,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板着脸道:“只要这事就此作罢,你想要什么,你尽管开口,裕王府都能满足你。”
一直未说话的永宁侯开了口:“永宁侯府不缺那几样东西。”
裕王妃的脸色顿时一阵黑一阵白,求助的看向身旁的裕王。
裕王冷笑了一声:“侯爷可要想清楚了再说,你的几个儿子还要走仕途,若是让两家结下怨仇,仕途可就走得不那么顺了。”
永宁侯面色不改,沉声回:“他们若有本事,自当能遇难而上,青云直上,若是无本事,栽了也便栽了,无怨言可言。”
四目相对,似有刀光剑影。
这时,沈寒霁自厅外走了进来,朝着裕王夫妇与永宁侯夫妇略一拱手。
裕王收回了目光,看向他:“沈三郎,你就直说这事到底还有没有反转余地!?”
沈寒霁走到温盈身旁,主母给他让了位置,让他自己来护他的妻子。
温盈似乎很虚弱,半个人的重量都依靠在了他的身上。
若非早已经商量好了,沈寒霁都几乎相信了温盈是真的孱弱不堪了。
扶住了自己这孱弱得站不稳的“娇弱妻子”,沈寒霁看向裕王,面色冷淡,不卑不亢回道:“清宁郡主屡次害我妻,我若把这事大事化小了,莫说我父亲看不起我,便是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
“且,是王爷教女无方,为何要下官夫妻二人承担后果?”
“你是什么东西,不过就是考上了个状元,也敢教训起本王了?”裕王微微眯起了双眸。
沈寒霁淡淡一晒,眼中却毫无笑意:“下官就事论事,王爷若觉得下官说错了,莫要在意,但下官还是不会收回这些话的。”
李泽看向沈寒霁,露出了几分哀求:“沈三郎你与我是多年好友,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清宁这一次吗?”
沈寒霁看向他,轻轻一笑:“为何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裕小王爷不要插手此事?且,我与裕小王爷的交情何时深到连旁人害我的至亲,都能一话揭过了?”
李泽话语一噎,呐呐道:“你娘子如今也平安无事,不如一人退……”
话还未说完,便被温盈猛的几声咳嗽声打断。李泽再看沈三郎怀中妻子的脸色,虚弱得好似随时都会昏过去的一样。
李泽心头一虚,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看这温氏病重成这样,大概也会落下病根,如今沈三郎还未有子嗣,这温氏往后会不会也生育不了了?
沈寒霁轻拍着她的背,吩咐蓉儿:“还不快去端茶水来给娘子润喉。”
蓉儿便立刻去端茶。
沈寒霁喂了温盈喝了水,看向李泽:“方才,裕小王爷既能说出那么一番话,那往后我俩的交情便就此作罢。”
温盈依偎在他的怀中,柔柔弱弱的添了一把火:“若是今日,我害了郡主,莫说计不计较了,只怕十个脑袋都保不住。”
再而看向裕王夫妇,语声冷淡:“这事,下官绝不妥协。”
坐在座上的裕王从未受过像今日这等憋屈,怒上心头,猛得一拂桌面上的杯子。
桌面上的两盏杯子噼里啪啦的落了地,茶水也四撒,湿了地上的地毯。
怒声道:“你们永宁侯府别给脸不要脸,一个庶子之妻与我们金枝玉叶的女儿做比较?!”指向温盈,冷笑道:“我女儿若有三长两短,你这妻子也别想好过!”
裕王夫妇在侯府发怒,于侯府而言,是好事。
温盈也很适时宜的抱着沈寒霁的肩膀发抖,声音发颤:“夫君……这事若不然就,就……”
话还未说话,便在沈寒霁的怀中晕厥了过去。
温盈一昏厥,沈寒霁的脸一紧,扶着人急急喊了几声“阿盈”。
见人没反应后吗,蓦地把人打横抱了起来,沉着脸看向裕王:“今日裕王府对侯府咄咄相逼,逼得我妻昏迷,欺人太甚,这事我定然上报!”
说着便转了身,看向永宁侯,言语已然没有了往日的镇定:“父亲,阿盈晕厥过去了,容儿子先带她回去。”
永宁侯脸色冷峻的点了点头,“去吧。”
沈寒霁急急的把人抱出前厅。
今日这事必然会传出去——裕王府清宁郡主害人性命,裕王府又欺人太甚,上门逼迫被害的状元娘子不计较此事。状元娘子因先前被推河中,差些丢了命,堪堪才保住了性命,身子正虚弱之际,裕王府又咄咄相逼,状元娘子气急攻心,又昏迷了过去。
夫妻二人走了,厅中余下两家的人。
永宁侯也站了起来,冷眼相看:“永宁侯府庙小,招待不了裕王殿下汝等大佛,且请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