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显宗才刚70,却看起来比邢隋堂老多了,头发花白,身体佝偻地拄着拐棍,抬着头气势十足地瞪戚宁玉,可掩不住脸上的老态和颓丧。
“戚宁玉,你满意了!因为你我这把年纪,一无所有了!”
戚宁玉笑了一声,他是真的笑了,他没有想到戚显宗现在还能说出这种话,如果不是因为戚显宗所有的悲剧都不会发生,当年戚显过因为戚夫人对戚蓉和戚骁文的虐待而愧疚,就放纵他们随意地不把他当人。
可戚夫人的事追根究底全是因为戚显宗的贪得无厌造成的。
他笑完回瞪着戚显宗问:“你对我爸有过一丝愧疚吗?哪怕全世界都说他是私生子就是原罪,唯独你没有资格,你更没有资格让我有一丝的怜悯。”
戚宁玉说完了绕开戚显宗走了,韩堇不想这么就结束了,忙跟上去。
戚显宗看着戚宁玉的背影,忽然一口气上不来,手脚抽搐,口吐白沫地栽到在地。
“戚先生,你怎么了?”
戚宁玉听到了身后的声音,但他没有回头,那些人和事早就和他无关了,在邢誉川对他伸出手时,就早已和他无关了。
“宁玉,接下来你要去哪儿?”
韩堇上了车,对副驾的戚宁玉问。
戚宁玉思忖了好一会儿说:“我想去灵山墓园。”
灵山墓园是戚宁玉父母安葬的地方,韩堇把他送上山,没有跟进去,在墓园外面说:“我在这里等你,不用着急,你想待多久都行。”
“嗯,谢谢。”
戚宁玉去买了两束白菊,进去墓园找到了他父母的墓碑,看到上面辨色早就变浅的照片,他才能回想起来他们的样子。
他把花放下,蹲在墓碑前面说:“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早就毫无意义了,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们,害死你们的人都受到了惩罚……我也、过得很好,希望你们来生可以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说完后他就沉默下来,一动不动地静滞在墓碑前,半晌后最后看了看碑上的照片,站起来。
“爸,妈,我走了。”
韩堇才刚抽完一根烟戚宁玉就出来了,他惊奇地问:“你这么快?”
“不然?”
韩堇说不出不然怎么样,戚宁玉上了车,他也继续去做“司机”,把车开回了医院。
邢誉川住院这段时间戚宁玉除了忙庭审,一直在医院,他刚知道邢誉川醒了,就想也没想带戚宁玉回医院。
只是到了病房门口,戚宁玉在门口对上邢誉川的视线愣住,他才想起来忘了告诉戚宁玉,邢誉川刚醒了。
邢誉川四肢还裹着纱布,手臂相对来说没那么严重,但双腿做了植皮手术,还在恢复阶段,哪怕完全好了也会留疤。
他猛然见到戚宁玉就仿佛被看见了他满身的疤,下意识想把手脚都藏起来,却发现没地方可以藏,只好僵硬地坐着。
等着戚宁玉走进来,他连忙用粗哑的声音解释。
“医生说疤痕、可以做祛除手术,不会、太明显的。”
邢誉川莫名冒出来的一句,邢肃和韩堇都莫名其妙,突然说什么祛疤手术?
戚宁玉的视线朝邢誉川的手脚瞟过,他知道邢誉川为什么一进来就提这个,因为他不喜欢疤。
他没接邢誉川的话,只说:“你听医生的,别又擅自出院。”
“那你——”
邢誉川说了两个字声音又哑在了喉咙,不过他的眼神已经把他的意思表达得很明显了。
戚宁玉说:“庭审结束,我之后没什么事了,我会留在医院。”
瞬间,邢誉川眼角和嘴角都扬起来,他想伸手去碰一碰戚宁玉,可手也被裹着,只能用厚厚的绷带碰了碰戚宁玉的手。
戚宁玉垂眼看着邢誉川的动作,想起邢誉川几次差点都没救回来,最后握了握邢誉川手上的绷带,然后说:“你别乱动,好好休息,早点恢复。”
“好。”
邢誉川听话的小学生般躺回了床上,睡得笔直,两只眼睛瞪着,眼珠就随着戚宁玉转。
“睡觉。”
戚宁玉喝了一声,邢誉川就直闭起眼睡觉,大约是刚醒过来,体力不行,很快就睡着了。
邢肃和韩堇“啧啧”称奇,戚宁玉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感觉像是回到了他们小时候,只不过邢誉川和他换了身份,邢誉川变得了那个“听话”的人。
接着,邢肃和韩堇都找了理由走了,把戚宁玉留在了医院。
戚宁玉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没解释也没多说什么,两人走了他就去找医生确认邢誉川的情况。
“现在恢复得不错,能醒过来,精神状况也挺好,好好休养,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戚宁玉松了口气,犹豫半晌还是问:“烧伤留下的疤,影响大吗?”
“这个肯定是有的,不过恢复后可以做祛疤手术,虽然不能恢复得和以前一模一样,但也不会太明显。”
“谢谢医生。”
戚宁玉道完谢就回了病房,有护工在,他并不需要做些什么,纯粹只是陪着邢誉川。
邢誉川睡醒他就随便聊两句,但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很沉默,沉默到显得说话反而不自然了一样。邢誉川没有再像以前,故意寻着理由来和他搭话,也没有故意要他喂饭,要他帮忙,只是他有时看过去,邢誉川总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被他发现也不回避,直直地对着他笑。他天黑后就在旁边的陪护床睡觉,邢誉川每天都会认真地对他说一句“宁玉,晚安。”
就这样,他们仿佛两个各不相扰的两个室友,一起在一间病房里度过了又一个月,邢誉川终于可以出院了。
出院那天已经是秋天,满城的树开始落叶。
邢肃一起来医院接他们,他要去看邢誉川烧伤恢复的情况,邢誉川当场翻脸,说什么也不给看。
其实邢誉川四肢上的绷带已经拆了,但是皮肤还在恢复期,暂时做不了祛疤手术,他害怕被戚宁玉看见,一直都小心地藏着,绝不给除医生外的人看。
邢肃十分无语地说:“跟个小姑娘一样,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臭美。”
邢誉川没有回答他,视线朝戚宁玉看过去了。
戚宁玉在收拾东西,没理邢誉川,收完之后,邢肃把邢誉川扶到轮椅上,邢誉川刚要自己开轮椅走,他过去抓住了轮椅推手。
“宁玉?”邢誉川抬起头来对着他。
“不用我推吗?”
他问完,邢誉川立即把手放下去笃定地说:“要。”
于是,戚宁玉推着邢誉川出了医院,上车,回家。
邢誉川离开的时候没有想过他会隔这么久才回来,也没有想到他用这样的方式把戚宁玉留下来了。
当戚宁玉推着他进门时,他仿佛经历了一次浴火重生。
“阿誉!你终于回家了!”
兰姨欣喜地迎出来,邢肃先拧他们的行李进去,他们被兰姨挡在了门口。
“快来跨火盆。”
邢誉川看了眼摆在门口的火盆,下意识顿了一下,脑中又闪过了大火中的画面,不过他立即调整过来,转头去看戚宁玉。
戚宁玉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绕到前面把他扶起来,从火盆上跨过去。
“宁宁,你也要跨。”
兰姨把戚宁玉也拦住,戚宁玉不解,但还是听从地跨了一遍,再才一起进去。
兰姨感叹:“终于都回来了!”
戚宁玉听到兰姨的话顿了一下。
进去里面,邢誉川本来想从轮椅下来走上楼,戚宁玉却推着到他了楼梯的最里面,那里装了一个小型电梯。
兰姨立即说:“那是宁宁前几天叫人来装的,知道你回来不方便。”
邢誉川不用兰姨说也猜到肯定是戚宁玉装的,他藏不住笑意,朝着戚宁玉看去。
戚宁玉什么也没说,推他进了电梯,然后上楼,把他送回了房间。
进门后,邢誉川脑子里已经开始想象起了重新和戚宁玉一起生活的画面,他忍不住开口。
“宁玉,以后——”
他的话刚开了个头戚宁玉的手机就响起来,戚宁玉对他摆了摆手出门去接电话。
隔着门他听不清戚宁玉在说什么,只是偶尔能听清一两个字。
“我……隔几天……很快……回去……”
顿时,邢誉川刚才想说的话全卡死在了喉咙,他紧抓着轮椅扶手,等戚宁玉打电话回来,无事般扶他起来坐到床上。
最后,他还是小心地问出口,“宁玉,你要走了吗?”
戚宁玉蓦地表情一顿,他瞬间懂了。
他捏紧了双手,心里有无数的话想和戚宁玉说,可话在喉咙里转了半天,他什么都没说出来,只问了一句。
“什么时候?我去送了。”
戚宁玉隔了一会儿才回答他,“好。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