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庆祝正式更名为尚瑾凌,他给自己放了个假,在床上躺了三天。
身体娇贵,加水土不服,导致发热咳嗽,真是一点也不意外,他病倒了。
这一病,最先担忧的就是西陵侯,他是真怕尚瑾凌这身体无法留在沙城,那样好不容易回来的闺女也得离开。
好在这个情况早有准备,刘珂派来的太医开了汤药一碗碗灌下去,又煮着精细米粥喂养,这番照顾之下,尚瑾凌终于退了热,身体慢慢有起色。过了撕心裂肺的最初两天,连咳嗽都剩下间歇的闷咳。
仿佛连日阴雨过后太阳开晴,整个侯府的心也终于放下来。
只是未免他身体反复,尚轻容暂时不让他出门,他只能闲来无事看书打发时间。
而这日,高学礼来探望。
“二姐夫怎么来了。”尚瑾凌站起来迎接道,“快请坐。”
高学礼说:“听说你病好了,未免怕你闷,你二姐让我找了几本书给你看看。”他说着发现尚瑾凌手里已经捧了一本,看着目录,他惊讶道,“《论语释解》?”
“嗯。”尚瑾凌将书递了过去。
高学礼翻阅几页,便道:“表弟是打算走科举吗?”
“对。”尚瑾凌也没藏着掖着,直接说,“我想出仕。”
这年头的读书人都是为了当官,高学礼知道尚瑾凌出自书香,有这志向倒也不意外。
“好志气,那看来我带的书不对,回头我再去找找。”高学礼说。
尚瑾凌愧疚道:“其实应该是我去拜访姐夫,没想到让你跑一趟了。”
高学礼并不在意,“既然身体不好,就不要走动,反正我一个闲人,无妨的。”
“听闻姐夫本是举人之身?”
高学礼点头:“惭愧,那年春闱,我本该是要下场的。”
而以他的才学,进士及第并不困难,可惜……
“抱歉。”
“没什么,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凌凌,我可以这么叫你吧,你是不是想跟我做学问?”
尚瑾凌笑容顿时盛开,亮着眼睛,急切地问:“可以吗?”
见少年连身体都直起来了,满脸的期待,高学礼哭笑不得道:“当然可以,在尚家想要找到一个想要读书的好学生可不容易。”
尚瑾凌一想到尚家七姐妹提起读书就哀嚎的模样,不由地默然。
这时,忽然门口传来紫晶的惊讶声,“小小姐,您怎么不进去啊?”两人转头,就看见一个小脑袋出现在门边,一只脚已经伸进了门槛,现在正要缩不缩地收回去。
“泱泱?”
“二姨夫,小舅舅。”尚泱泱乖乖地叫人。
“你怎么来了?”
尚泱泱看向高学礼,清了清嗓子说:“二姨夫,五姨,六姨还有七姨要我问您,待会儿我们还要不要读书?”她说着看向尚瑾凌,可怜而小心道,“若是小舅舅跟您有重要的事情要说,我们可以换个时间哒。”
说完,她充满期待地望着高学礼,满脸写着“换吧,换吧,不要读书”的字样。
尚瑾凌:“……”
“那就改到明日早上吧。”高学礼的声音中尽显无奈。
尚泱泱的眼睛都放出光芒来,欢呼道:“二姨夫最好了!我可以跟着四姨去马场看红云生宝宝喽!”
之前那可怜模样顿时一扫而空,整个人都是雀跃的,可见读书这座大山压得她有多喘不过气。
高学礼深深一叹,“把之前教的字都得认全,明日我要考问。”
“啊……啊哟!”尚泱泱的脚直接绊在了门槛上,整个摔成了狗啃屎。
“小小姐!”紫晶立刻跑了过去,就连尚瑾凌也忍不住往前几步,生怕孩子摔疼了。
没想到尚泱泱一个鲤鱼打挺就直接蹦起来,拍着手掌上的灰道:“没事,我没事。”
“您手掌都破皮了,稍等片刻,奴婢去拿药来。”
“哎,别去了,就一点小伤,我真没事,我要去马场看红云呢。”说完,兴高采烈,蹦蹦跳跳地走了,只留下屋里的两个人彼此看着对方。
尚瑾凌打着圆场道:“其实身体好最要紧,别的姐夫还是莫强求了。”
尚家的姑娘就不是个读书的料!
“我知道,当祖父将这个任务交给我的时候,就没有太大的要求,识字懂礼,明辨是非就足够了。”高学礼眼里带笑,温和地说,“她们心中自有大义,繁文缛节反而是约束,书中有些礼仪教条还是离她们远一些为好。”
尚瑾凌连连点头:“怪不得二姐这么喜欢二姐夫,世上能像二姐夫这样豁达明理之人,太少了。”
“惭愧,若不是她坚持,我们就……”提起这些感情之时,高学礼有些不自在,于是转了话题,说,“既然接下来无事,时间充裕,凌凌,我想与你询问些其他事。”
“二姐夫是说新政吗?”
高学礼颔首:“对。”
尚瑾凌说:“我也正有此意,不过在此之前,我能否先看一看新政的内容?”
尚瑾凌这么一说,高学礼正色道:“我带来了。”
*
高自修是新政的发起者,亦是修订者,作为桃李满天下的大儒,可以说他的一生子就是为了推行新政而存在。
“哪怕我爹他因此被流放西北苦寒之地,落得一身病痛,依旧不后悔,至死也没有将新政放下。”
尚瑾凌手里小心地捧着一张张素白手稿,快速地翻看,“这手稿……”
“后面一部分是我写的,我爹后来身体不能动,只能卧床,便是由他口述,我来执笔。”高学礼说到这里,为了避免失态,他微微顿了顿,继续道,“他一直相信皇上会想起他,朝廷也需要变革,他的理想和抱负,总能施展,可惜……他等不到了。”
高学礼的话让尚瑾凌心中酸涩不已,对这位老人家肃然起敬。
他看着手稿中的新政条例,虽然其中几条由后世认证有些过于理想,脱离实际,但看得出来他的初衷都是为了黎民百姓,德高望重的大儒,名至实归。
“不知道跟京中,杨慎行手里的那份有多大的区别?”尚瑾凌问。
高学礼回答:“应是大体相同,在流放之前,这份新政其实已经成型,父亲和杨大人不只一次向皇上进谏,希望得到重用,推行起来,但都失败了。”
“任何一项改革总要经过无数次失败和反对,在得到血的教训之后,才会得到重视,高大人是先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