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不发一言,指间凝结着灵力，给檀羲带来了极恐怖的威压。
他面上也没惧色，甚至还是在笑,“看来你不相信我。”
不悔终于冷冷开口,“我凭什么相信你？”
檀羲喟叹一声，“你要不要再听我说几句话,等我说完后,你再决定要不要杀我？”
鬼王的话似是在求饶，不悔却听不出半分怯意，他实在淡定到了极点，要么是真的死了也能借林烬之躯重生，要么是他不在乎生死。
鉴于原身记忆里，他为了逃脱天罚丧心病狂的样子，后者不成立，而他的确成功借由林烬身体活下去了，如今直接夺舍也不无可能。
不悔凝结的灵力越发庞大,却道,“你说。”
檀羲没在意现在的姿势，即使被不悔踩在脚下,他也没有什么屈辱感,死到临头也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他说，“我天罚将至。”
不悔心念一动,面上却看不出分毫,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等待下文。
“已经到这份上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檀羲将自己的情况和盘托出，“我以鬼身修行,存活了数千年，这时间难有克我之人或物，当然，祝天师你这样的，我也只见过你一个，理论上来说，能杀死我的只有天罚，因为老天容不下一只鬼如此强大。”
“在我之前有数位天境鬼王，都是为天道所灭，无一例外，我活了这么久，过得逍遥自在，当然不想死，在五十多年前我推演出自己天罚将至，于是，我想了个办法来逃脱天罚。”
檀羲的语气没什么波澜，像是在说着跟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
不悔心生狐疑，檀羲竟是在对她说实话，若说上一世他说出这些是为了炫耀，反正原身和林烬逃脱不了他的手掌心，那么现在他对不悔说出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檀羲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不悔，以为她不耐烦听这个，加快了些语速，“我需要一个跳脱因果众生的躯壳重生，我找了许久，才终于在二十多年前找到了最合心意的躯壳，他八字至阴至煞，千年难得一见，我将一缕精魄放到那个已经死去的胎儿身上，掩盖着他的不同寻常之处，让他慢慢成长为另一个我。”
“待他长大后，他就会失去玉佩的庇佑，成为一块香甜的点心，邪魔要吃他的血肉，鬼怪要占他的躯体，不过我早有准备，所有妄图吞噬他的，都会被他吞噬壮大这具躯壳，而我，会在天罚降临之前，借由这具躯体重生，跳脱轮回，不沾因果，天道也不能奈我何。”
不悔捏了捏手指，这与原身听到的一模一样，唯有鬼王檀羲，与记忆中仿佛是两个人。
他说着不想死，却没有那种想要灭绝全世界都要求生的劲儿。
檀羲笑着说，“这就是林烬活着的理由，他生来便注定被我吞噬，供我重生，就算我不夺他的身，他也会在我天罚临近之时，死于禁咒。”
“这就是他的宿命。”
不悔的拳头咯咯作响，难得爆了粗口，“狗屁的宿命。”
檀羲愣了一下，笑意更大了些，“你竟然生气了，我还以为你是不会生气的。”
也不知在他眼里，不悔是个什么形象。
不悔的确感受到了愤怒，却没兴趣跟檀羲在这上面纠缠，直接道，“把林烬的禁咒解了。”
檀羲却摇了摇头，“禁咒无解。”
不悔一拳捶在地上，自檀羲耳边为中心，周围的地皮都狠狠震颤了几下，石板植被全被掀了起来。
檀羲毫不怀疑她能捶爆自己的头，“不过我有办法帮他减轻禁咒的威力，留他一条命。”
他眼神看起来很真挚，仿佛不悔不信他都能发誓给她看。
不悔冷冷地问，“你不是贪生怕死，想借林烬之躯逃脱天罚，现在又不想了？你两年后就会因天罚湮灭，会愿意让林烬活着？”
这话已是明晃晃的嘲讽了，她摆明了不信檀羲。
檀羲苦笑，“祝天师，你现在已有杀我的能力，林烬如今一点力量都没有，纵算我借他躯体重生，也会很虚弱，逃脱不了你的追杀，现在死还是两年后死，我当然想两年后再死，祝天师可以当做是个交易，你不杀我，我救林烬。”
不悔依然辩不出他说的是真是假，也许根本没什么禁咒，是他为了活命编的，可上一次他才是胜利者，便已经说出了林烬二十五岁会死的话。
有关于林烬的命，她必须慎重对待。
如今主动权尽数交予不悔，檀羲却也不见多焦急，他静静等待着不悔的选择。
良久之后，不悔才淡淡道，“你发心誓，弃吞噬林烬之念，不可有伤他之念，并助他解脱禁咒。”
她这一招足够狠，也斩断了檀羲的所有退路。
他要借林烬之躯重生，为的是超脱轮回，不沾因果，他成了“林烬”，天罚自然就没了，天道也拿他没办法。
因为每个世界的天道法则都有其自然规律，就如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还余一线生机。
檀羲钻的，就是这一线生机。
可一旦发了心誓，便是他如上一世一般成功了，也因心誓有天道为证，沾了因果，根本逃脱不掉天道追杀。
不悔本以为檀羲会讨价还价，只愿帮林烬减除禁咒威力，这也是她想要的结果，檀羲钻空子也不要紧，她可以护得住林烬。
却不想，檀羲都没怎么犹豫，就照着她说的起了心誓，字字句句都很是清晰，并不含糊其辞。
也就在他发完心誓的时候，天上突然电闪雷鸣，恍若天道应了见证，不悔瞧着，天道好像还挺高兴，那闪电都扭成麻花了。
这方天道似乎有些活泼，而不悔并不觉得，自己神魂有异能瞒得过它，可是她释放本源之力增加修为，天道却没有任何表示，仿佛认同了她这样做，也没有要驱赶她的意思。
她经历过那么多世界，遇到对她到来欢欣鼓舞的天道，也就一个，这是第二个较为宽容的，而其他世界，她通常都低调做人，不会显露异处。
不悔搞不太清这些天道是怎么想的，也就不再去想。
如今最重要的，是檀羲发了心誓，便难以对林烬造成威胁了，虽然不悔觉得太过顺利了些，但也没有想太多，总归是拳头教做鬼罢！
檀羲依然被不悔压制着，没什么不适，却也舒服不了，他忍不住出声，“祝天师，可以放开我了吗？”
不悔垂眸，过了一会儿，缓缓移开了摁住檀羲的手脚，他便坐起身来，竟没有第一时间逃跑。
檀羲施了术法恢复身上的整洁，唯有伤口无法抹去，他已经太久没尝过这种滋味，竟有些新鲜。
见不悔还看着自己，他笑着道，“祝天师可还有话对我说？”
不悔抿了抿唇，“你怎么还不走？”
檀羲愣了愣，惊艳无匹的脸上，竟露出了叫做委屈的情绪，“我都已经发了心誓，祝天师还不相信我？竟然让我走？”
不悔当然不相信他，反问道，“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檀羲想了想，换了种说法，“没有祝天师你压制着，我怕我忍不住违背心誓，被天道追杀都要夺林烬的躯体。”
言下之意，竟是想要留下来。
不悔明白了，她意味不明地看着檀羲，他也微笑着任她打量，良久之后，她方才点头。
“你可以留下。”
不管檀羲打的是什么算盘，他离开还是留下，都对不悔没什么差别，反正就算他遁去天涯海角，她也有办法把他找出来。
尤其是在天道不干涉的情况下，她的修为只会越来越厉害，吊打檀羲不是问题。
绝对的力量，可以破除任何后手。
于是，檀羲就这样留在了宁园，两人打架毁坏的地方被不悔交给他修补，他也没任何怨言。
不悔甚至觉得他更像个闲云野鹤的雅士，而不是原身记忆里那个丧心病狂的疯子，她无意猜测他怎么会变成那副样子，无非是灭亡之前的疯狂。
将鬼王留在身边，不悔丝毫不惧，也不觉得这样更危险。
她很快就将三个徒弟接了回来，一段时间未见，他们对她都很是想念，见她安然无恙，都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