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清言很聪明,也很宽容,在他这样的人面前不需要拐弯抹角,任何试探和隐瞒,也都是自作聪明。
当然,他也并不是旁人说什么都觉好的人,可是他若是不喜欢什么,不会装模作样,还会给人留有余地。
不悔有着原身的记忆,知道对待卫清言该用什么态度。
是以,她并没有出演试探什么,而是直白的表示了自己想要学医,并征求卫清言是什么想法。
果然也如她所料,卫清言闻言虽愣了一下,但并没有立即否定她的意愿,而是温声询问,“你有这个想法,是因为我对吧?”
不悔点头,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他又无奈地叹息一声,“你不必为我做到如此地步,让你嫁给我这重病之人,已是委屈了你,我只想你过得轻松快乐些,不要为我烦忧操劳,我不值得。”
不悔相信卫清言是真心实意这么想,上一世,原身那将近两年的快乐便是他赋予的,即使他重病缠身,也没有影响到原身太多,卫清言虽然没有明说过,但他从行动上,庇佑爱护着原身。
他对她好,却与爱情无关,也不是施舍怜悯,只是想将他能给的东西都赠予这个小姑娘。
很难说,后来原身守寡三十七年,会有多么遗憾在卫清言活着的时候,没有真正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又多么后悔,没有能为他多做些什么,像他对她那样。
不悔想到这里,没有急着辩驳卫清言的话,而是问道,“世子以为,什么是夫妻?”
卫清言一怔,不悔却没等他开口,又继续道,“在我看来,夫妻是天地为证,共同扶持走过余生的人,与其他任何东西都无关,我嫁给世子为妻,唯一的想法就是好好跟你走下去,你若是对我不好,欺负打骂我,那自然另当别论。”
“可至少现在,世子你在我看来,都是一个很好的丈夫,我想要你好好活着,想要与你在一起的日子长久,你若不开心,我便也不会高兴,你若痛苦,我定会为你心焦,说到此,世子还觉得我能独善其身,只需顾着自己活得轻松自在吗?”
“我认为绝无可能,我想学医,虽是因你之故,但学来了便是我自己的本事,我想要更好的照顾你,更想学得厉害,治好你的病,与你这辈子都做夫妻。”
“所以世子你要明白,我不光是为了你要学,也是为了我自己学。”
不悔语气坚定地落下最后一个字,心里悄然松了口气,她说的这番话,一半是原身的肺腑之言,一半是她的强词夺理。
当然,她说了什么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希望能以这样不容辩驳的气势,压倒卫清言,让他说不出不字。
不过或许正是她说的太有道理,卫清言已经完全呆住了,反倒没有立即说好。
那双浅褐色的眸子里,有种复杂难辨的情绪涌动,竟也显得莫名温柔。
不悔以为他是在考虑她说的话,卫清言却最清楚,他是因她的话而忍不住动容,尤其是那句“与你这辈子都做夫妻”,令他心头大震,被激起了尘封已久的欲望。
他想长长久久的活着,与她共度余生,当她的庇护者,让她没有顾虑烦忧。
卫清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还没来得及细究,却已经明了,他没办法对她说不。
望着不悔含着期待的眼神,卫清言浅浅勾起了唇角,他眸中深色尽敛,显出了极动人的温柔。
“我却是不知,原来娘子如此伶牙俐齿,叫人难以招架,我若是说了不字,岂不是辜负了娘子的好意?”卫清言说着,还故作叹息一声。
他少有如此促狭的时候,却没有丝毫油腔滑调之感。
不悔知道,他这便是答应了让她学医,她也朝他露出笑容来,“多谢你了。”
她很清楚自己这个要求其实很过分,就算医者不轻贱,也从未有贵女去学医,这是非常辱没身份的事。
卫清言却轻易便应了她,而不是觉得这会丢他的脸面,在这个时代来说,真的很难得。
不悔虽然早知卫清言是个宽容大度的温雅君子,但还是忍不住在与他相处的过程中,想要感叹他的好脾气与修养。
君子端方,温良如玉,不外如是。
卫清言却真的不在意,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当然会答应,只要她高兴。
不过虽然两人意见达成了一致,但不悔要怎么学,跟谁学,还需慎重考虑。
卫清言问起她是怎么想的,不悔便想到昨日姜大夫脱口而出的那句话,索性道,“我拜姜大夫为师,你觉得如何?”
虽然不悔只是想找个借口拜师学习,让自己的一身医术有个出处,她不是真的要跟姜大夫学医,但她并不介意拜那位头发花白的老大夫为师。
反正是顶着原身的壳子,拜师的也是秦漪这个人,关她荣不悔什么事?
卫清言不知那一出,思索了一下,也觉姜大夫是个好人选。
姜大夫常驻翊国公府,又是在卫清言出生之时起,就给他看病的人,还年岁已高,德高望重,教导不悔很合适。
他点了点头,“那便让姜大夫教你。”
卫清言并不知眼前的小姑娘是满级大佬强装萌新,也并不指望她能够学成什么神医国手,便是不悔第二天改变主意说不学了,他也不会觉得她半途而废,不可教也。
只要她高兴就行。
依然希望不悔无忧无虑,却也萌生了想陪伴她更久些念头的卫清言,如是想到。
这事便算定下了。
他又对不悔说:“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不悔点了点头。
卫清言抿了抿唇,竟是犹豫了一下,才再次开口,“你可有小名?我以后能叫你的小名吗?”
话还没说完,他就觉得耳根烫得厉害,根本不敢去看不悔的眼睛。
不悔倒没怎么惊讶,记忆中,在见到原身时他便这样问过。
原身虽害羞,但还是对他如实相告。
“我的小名叫做书书,我的爹娘和姐姐他们都这样叫我。”不悔像记忆中的少女一样,认真地对他说。
书书。
卫清言将这两个字在舌尖滚了一遍,嘴角不自觉扬起,只觉这小名极可爱,也极适合她。
他记挂了许久,有些难以启齿的问题,就这般有了答案,卫清言心中竟有了难言的畅快之感,连手脚都恢复了些许气力。
“书书。”
“嗯。”
两人对视一眼,都自对方眼中望见了笑意。
他们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将姜大夫安排得明明白白。
另一边,午间酣睡醒来的老人打了个喷嚏,却没怎么在意,只是望了望天色,觉得自己应该往世子院那边去了。
而正院里,得了卫清言苏醒的消息,程氏也准备过去看看。
不悔本想自己开口,跟姜大夫提拜师的事,卫清言却认为他说出来比较合适。
这样一来,可少去很多麻烦。
如今的女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他是她的夫君,他做下的决定,是她的约束也是底气,旁人无从置喙。
不悔明白他的意思,见他坚持,便应了他。
她向来不怎么在意这种小事,卫清言却大抵误会了什么,竟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乖。”
不悔,“……”
她一直有个疑问,这个卫世子是把原身当女儿养吗?
……
姜大夫来了世子院后,立即为卫清言检查了一番,然后颇有些惊讶,不过一晚上的功夫,烧都退了不说,人也精神起来了,还能半坐着说话,这在以前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他从卫清言生下来就为其看病,很了解这位世子,从不发脾气不闹腾是真,每每大病过后,醒来食不下咽,手都抬不起来的事也是真。
他问道,“世子可是用了饭?”
一旁的阿满率先回答,“少夫人亲自给少爷熬的粥,少爷全都喝完了。”
卫清言有些无奈地叫他,“阿满。”
他一点都不怀疑,阿满能将这件事嚷得人尽皆知。
姜大夫看了一眼旁边静站的不悔,嘴角浮现出了些许笑意,“世子昨夜情况虽凶险,但没诱发旁的病症,少夫人照料的好,世子如今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要喝药静养即可。”
他心里虽惊讶,但也只当卫清言是心情好,才好得快些,他们看病的,往往开药时都会叮嘱病人,要放宽心,不要胡思乱想,为的就是希望病人保持心情愉快,病才能好的快。
卫清言以前是竹间清风,也是一潭死水,看上去什么都愿配合,但在姜大夫看来,他骨子里是消极的,根本不在乎自己能活多久。
可现在,他开始不同了。
姜大夫不知道这是不是那位少夫人的功劳,不过他很乐于见到世子这样的改变。
不过让姜大夫没有想到的是,世子无碍了,却给他找了另一桩差事。
“世子是说,想要让我教少夫人医术?”
姜大夫盯着卫清言,觉得要么是他耳背了,要么是世子爷脑子还糊涂着,
可惜都不是,卫清言又清晰地说了一遍,“姜老,我是认真的请求你收书书为徒,我从小到大都因你的医术得以存活,除了你,我也不知该去求谁。”
这还是姜大夫第一次听卫清言说这样的话,心不自觉就软了,却还是有些为难。
“可少夫人学医,恐怕……”
“无论什么事,都由我一力承担。”卫清言声音温和,又极有力,“是我想叫她学,想让你教,除非姜老你不愿收女子为徒。”
姜大夫闻言,下意识反驳,“在老朽眼中,男子女子都是一样,我可不是那种老顽固,女子心细如发,学医比男子自有优势。”
卫清言便笑,“那你是答应了。”
姜大夫咬了咬牙,因着昨日之事,他怎么都觉得少夫人适合学医,卫清言又如此请求,他真的很难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