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琼戴上布手套,上前为他诊看,脉象弱到似有似无,胸口的伤溢出脓血,实在是惨不忍睹。
贾琼取出“还阳丹”,让婆子抚起他,以内劲催着他吞下,再拿水灌下去。
“绣橘,你来帮忙扶他坐好。”
“姑娘……”
“哪那么多话?”
绣橘这才依言将人扶好,贾琼运起内功,打进他任督二脉诸穴,梳通经脉。
贾琼收了内功,叫两个细心的小厮为这人先擦了擦身子,便净了手去耳房坐着等大夫。现在东院也没有高浓度的烈酒,待等大夫过来处理。
贾琼正想着这是刘姥姥的女婿狗儿不成,那两个拉着牛车过来的农家子弟吃饱了饭在门外请安。
贾琼自小原没有太多的避忌,如今年纪大了,总有人爱盯着她瞧,像是要往她身上盯出一个洞来似的,所以她才常会戴个面具。
那两兄弟一进屋来,看贾琼虽然带着面具,可是一身绫罗锦绣,身段气度自不与寻常人相同,都不禁跪了下来。
“给小姐请安!”
贾琼暗自摇头,说:“你们远来是客,不必给我行这样大的礼,快些起来坐吧。”
婆子们给他们看坐,这两个农家兄弟才腼腆地坐下,其间还打一个嗝,绣橘身边的小丫头们不由得笑了一声。
贾琼才问道:“你们从哪里来?你们说那位是荣府太太娘家亲戚,他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明显年长的那个汉子道:“我们是陕州人。我们往返县城做工时发现这位公子受了重伤,不忍他死在路上,所以就带了他回家去,给他包扎治病。可是我们家穷,给他吃了几帖药不见好,实在是负担不起了。他说他是浙江人,进京是为了赶考来着,京中还有一门亲戚,就是荣国府。”
贾琼吃了一惊:“浙江人?”
王家是金陵人,刘姥姥女婿祖上当过官才与王家联了宗,现在也在神京附近生活,万不是浙江人。
贾琼倒知道谁的祖籍是浙江的,就是李惠娘的娘家。
李惠娘的娘家诗书传家,当年一门三进士。可是李惠娘的祖父、父亲、母亲已然去世,她大哥年长她十岁,在她去世前就去两广做官了,一直没有调回京来。
她的二哥当年也中过举人,后来春闱两回不第而回乡去看守祭田、教导族中子弟了。这是李家的传家之道,毕竟真差一口气的话勉强在京中混日子,于家族传承无益。
那刚才那人不是王夫人的亲戚,是李惠娘的娘家侄儿?!
这人遇上了强盗、身上又病伤未愈、身无分文,陕州离浙江万里之遥,离神京就没有那么远了,不得已只能先投奔贾家来了。
“大夫呢?大夫来了没有?”贾琼忙站起身,就往安置那人的屋子去,又吩咐丫鬟马上叫贾赦、贾琏过来。
贾琏要过了中秋才南下,这会儿天都快黑了,他应该也从仓库或店铺回来了。
贾赦摆了饭,原正要传贾琼,得到消息就马上过来了。这时大夫已经来了,正为那人清洗伤口,贾琼则在屋外等着。
“琼儿,怎么啦?”
贾琼指了指屋里:“是先太太娘家的表哥来了,受了重伤!”
贾赦吃了一惊:“现在如何?是你大舅舅家的还是二舅舅家的人?”
“来时就昏迷不醒,可是外伤感染太严重了,我给他服了‘还阳丹’。我去宁府配方抓药。”
医道不分家,贾琼对阴阳变化、五行相克的造诣自然寻常人不及。请大夫的原因主要是她没有外伤药,当时也不想为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处理那样的伤口。
贾敬作为名满神京的炼丹家,府里的药材也很全。
等贾琼抓来药后,那个大夫已经将伤患的伤口都清洗干净、上了外伤药了。她在熬药前吩咐绣橘按比例配了一大碗的温糖水和一大碗的温盐水喂他喝下去。
最后灌他喝了药,他的脸色已经慢慢好转了。贾琏来了时,就让他留在这里守夜了了。
贾赦和贾琼回院去用晚饭,才谈起之前在荣府门前好大的误会,荣府的门吏差点将这真亲戚赶走了。如果真的赶走他,他得不到救治,也许活不过今晚。
贾赦恨恨地说:“老爷我的府邸,人人都觉得我应该是那府里的老爷,实际上却偏偏颠倒了长幼。”
“荣府门吏一双富贵眼,他们知道王家的正经亲戚里没有这样的人。其实李家也未必差了,每代都有读书人,这才是传家之道。”
如刘姥姥那样的“王家亲戚”原也进不了荣府的门,只不过她先去找了相识的周瑞家的,这才能进门里。
李家这位爷昏迷不醒,被两个贫寒农家子弟用牛车拉来,门吏能看得上他们才怪。
贾赦忽拍手道:“太太呢?快叫太太去瞧瞧呀!”
“不巧,昨儿太太在人间的因果已了,地府鬼差来引,说有个极好的机缘,已带她走了。”
“什么?为何这么突然?怎么不告诉我,我……我还没有和她好好道别……”贾赦想着往后再也见不到她了,不由得落下泪来。
贾琼劝了许久,安慰他说贾瑚还在,他才消停。然后各自先回屋歇下不提。
……
清晨,天空纯净淡然,鸟儿已经在院子、房梁上叽叽喳喳地歌唱。
一只巨大的鸿鹄在贾府上空盘旋,舒展着身姿,一声清啸声便如黎明破晓的光芒穿透一切,也直达人的灵魂深处。
李钰忽然睁开了眼睛,眼睛还没有适应光线,所以他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半晌才看屋梁上的雕花。
“你醒了?”眼前出现一个模样英俊的少年男子,一双桃花眼泛着水光,长眉风流,鼻子挺直,唇红齿白。
“你是谁,我在哪儿?”
“我叫贾琏,你是李家的表兄吧?”
李钰连忙想要坐起来,听贾琏说姓贾,问道:“这是荣国府?”
贾琏连忙告了一个罪:“对不住,那两个小兄弟送你来时,话没有讲清楚,那边不知你是李家来的。幸而你遇上了妹妹,她好心带你回来治,不然我们误了你的伤情,罪过就大了。”
李钰仔细打量着贾琏,发现他长得有几分像自己的父亲,这时不由得有些激动:“你是姑妈的亲生儿子?”
贵族人家里叫表兄弟的有时未必有血缘关系,而是伦理上的或者情面上的。
贾琏才跟他解释自己的身份,不一会儿丫鬟送来了热粥,贾琏接过粥,吩咐丫鬟去通知贾赦。
贾赦、邢夫人、贾琼、贾瑶赶过来时,李钰刚刚解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