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进京述职,见了太子当面奏对后,还得助户部清点税银入库,之后又与总管内务府大巨忠肃亲王轩辕清对接江南今年的贡品。
一直到了太子妃生辰过后好几天才有时间带着礼品浩浩荡荡来到荣国府。
林如海现在是贾家近亲当中实权官职最大的,受到了热忱的欢迎。在荣庆堂厅堂上,全府的主子济济一堂。
贾母端居上首主人座位的左座,贾赦则坐在右边,林如海坐在左边客座首座,第二座上坐着一脸喜气的黛玉,邢夫人、琼瑶姐妹则坐在右边。
一边喝茶,一边叙了别来之意。林如海说太子允他来年元宵过了之后再南下,想要带着黛玉回自己家团聚。
贾琼暗想着:太子爷留他开春后再南下主持两江民政工作,难不成太子和太子妃已经同意趁机给他觅一门亲事了?
贾赦叹道:“原是自家亲戚,你们父女团圆也可一道住这府里便利。”
林如海微笑谦道:“大舅兄盛情,原不该辞。只我回京来述职还有些事儿,若一直叨扰府上,有所不便。况我虽遣了几房人在京管事,可是多年不在家总有宽泛不周之处,我正要在家理一理,否则恐生祸端来。”
贾琼歪在椅上喝茶吃点,听林如海这么说,点点头:“这是正经道理。正所谓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姑父治得郡县也得治小家。趁着这机会,清华回家跟着姑父学些霹雳菩萨的手段来。”
黛玉笑道:“我只是跟爹爹回家团聚些时间,哪有这些门道?”
林如海却说:“二侄女才是高人,我如何能及?玉儿跟着你进京来,多承你照料教导。”
黛玉却偏说:“爹爹何必多谢二姐姐?她何曾多照料教导我!平日忙着练功修道,好不容易回家来,又是这个妹妹那个妹妹的,我算哪个牌面的人呢?”
贾瑶呵呵笑道:“清华是逮着机会告状了!如今姑父来了家里,姐姐要装着自己很有功劳的样子,也是不成了!”
贾赦冲林如海说:“家里自来是如此。琼儿辖我,姐妹们辖她,要是没个人能辖琼儿,那可就要捅破天去了。”
林如海叹道:“舅兄当父亲当得比我好,养出侄儿侄女来,将来后福大了。”
黛玉心思玲珑,方才的凑趣心情也没有了,眼神都暗了下来。林如海自是在意家中无嗣的,她在贾家再亲,她也姓林,将来林家就她一个孤零零的了。
贾琼看出这父女俩的心思,却不便劝慰,她想谋着帮一把,如今事儿也没成,也不便吹牛了。
正说着,门外丫鬟报道:“二老爷他们来了。”
贾政一家丧妻,早已过了七七,贾政因为王氏的事丢了官职,一直在家里,无人与他交际。王子腾家已被抄了家,要不是王熙凤的关系,王子腾五服内的人都得被砍头或发卖了。
贾母得知今天林如海要来,早一步派人去贾政府上通知,贾政虽然怕丢人,可是他也不甘被王氏牵连得一辈子就那样过了。
贾政带着贾元春、贾珠、宝玉、贾琰、贾环一起进门来了,他们倒没有全身素缟,只穿着青色或蓝色的袄子。
无论他们多恨贾赦一家,荣国府毕竟是他们现在唯一能够得上的贵族人家了。他们不能因为王氏的事断了这么亲,贾母给了梯子,贾政做主带他们来,就都来了。
宝玉的心理阴影虽然比较大,可是纵观原著中他的性子,黛玉死了之后,他也活下去了,断不会因为王氏的死就活不下去。
贾环本来上不得台面,可是贾政想到了贾珠、宝玉都是王氏的儿子,反而贾环的出身清白一些。因为贾珠和宝玉是王氏的儿子,除非国士无双,今生想做官的可能性极小,贾政不得不考虑贾环。
“给老太太请安!”
贾政及五个儿女黑压压跪倒,贾母满面笑容:“快起来吧,你妹夫来了。你让带孩子们见见姑父。”
贾政称是起身,才朝林如海拱手作礼:“如海,多年不见了。”
林如海早就起身了,规规矩矩回礼:“二舅兄多礼。”
贾元春、贾珠、宝玉、贾琰、贾环都上前拜见,林如海忙让他们起来,林如海知道王氏的事,所以现在只称“好孩子”,并不说一些客套的大话了。
贾母有些计较,便说:“孩子们都出去玩吧,在这儿听我们说话枯燥。”
琼瑶姐妹、黛玉及贾政的五个孩子都站起施礼才出去了。
宝玉到了黛玉身边问候,黛玉保持着距离,说:“我很好,表哥近日在家读了什么书?”
宝玉呆愣愣好一会儿:“前头守孝,日日念《孝经》。如今老爷偏让我读些仕途经济的书,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贾琼在一旁不说话,贾瑶到底念从前与宝玉关系还不错,说:“二叔也是为你好。若是不读这些书,将来你还能管庄子、做生意不成?”
贾琼瞧了不远处的贾珠和贾环,忽微笑道:“当日与二叔分家,荣府官中的家产对半分了,二叔家的家财应该还不少。将来宝玉他们兄弟也均分家产,宝玉还能分到不少钱的,一辈子花用也够了。”
贾珠听了这话,不由得心想:贾琼是未来的皇妃,虽然母亲对她使了厌胜之术,但她素来和宝玉最好,将来她要是支持宝玉与他争家产,他只怕斗不过她。
贾珠忽说:“二妹妹,自来嫡长子承宗祧、责任大,得七成家产,并不是平分家产的。”
贾琼一脸吃惊的样子:“七成?你一个人要得七成?”
“家家都是如此,否则家族很容易就衰败了。”
“那么,宝玉、环哥儿两人只能分三成家产?那怎么够花的?”
贾珠心头不悦,却说:“勤俭持家,如何不够花了?二妹妹,太太已经死了,她做的那些事,我一概不知的,你可不能因为记恨太太,挑动我们兄弟相争。”
贾琼暗想这贾珠果真够凉薄的,不过原著中李纨也是极自私的人。李纨因为守寡对府中之事一概不管,领着双份月钱,还跟着姑娘们住进大观园享福,那些出钱出力的麻烦事都推给王熙凤。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贾琼嗯了一声,说:“你未免小人之心了。我只是不想看到宝玉要被形势逼着做不想做的事,才说一句,万没有管你家大事的心。我爹和二叔都是平分家产的,我想你们就是这个规矩,哪知到你这代就不是了。”
贾元春心中恨贾琼恨得要死,若不是贾琼,那皇孙又怎么会毒死她母亲和舅舅?她的人生完全因为贾琼被毁了。
贾元春道:“二妹妹嘴上说得好听,可是这话说来,还不是要在我们家兄弟之间挑事?”
贾琼其实并不是想挑事,故意那么说就是让贾珠表态,早些让宝玉认清现实。她的目的和贾瑶一样,让他上进些,现在学些本事生活,免得将来要吃大苦头。
他愿走仕途经济的话,她定让轩辕起走通关系,允他科考;若是愿意学做生意,贾琏也不会不教他。
可是她的心思在贾珠和贾元春看来竟是这样了,她未免讪讪,当真不想与他们说半句废话了。
忽然一直没有说话的贾琰上前说:“二姐姐若有害我们家的心,何必如此曲折?大姐姐这样说岂不伤了一家子姐妹的情分?”
到底是亲近的姐妹,贾琰和贾瑶、黛玉一样明白她的意思。
贾元春不由得冷笑:“四妹真是好孝心!知道哪边显赫,急着扑高枝。母亲尸骨未寒,早忘了她是怎么被冤死的了。”
贾琰不由得涨红了脸,她虽不敢称没有巴结贾琼的心(不巴结贾琼难道巴结性子越发怪异的贾元春?),可是她绝不是贾元春说的一样。
贾琼暗自摇头,总之贾宝玉三兄妹的事,她再也不会插手了。
贾琼一指贾元春,美目圆瞪,霸气侧漏:“你放肆!你母亲与我有杀兄之仇,我们家已饶她一回,哪知她不仅不感恩,反而再和马道婆勾结害我!她是死有余辜!”
贾元春认为是贾琼毁了她的人生,这些日子日日夜夜被恨所浇灌着。
“什么厌胜之术,不过是你想杀我母亲的借口!是你嫁祸我母亲,还要将我从宫里弄出来好毁了我。”
贾琼做了一个深呼吸,凉凉看着贾元春:“看来诏狱之行,并没有让你有一分忏悔之心。”
贾元春做出受屈的高士的模样出来,清高又悲凉,幽幽吟道:“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黛玉本觉不该插手这件事,可是见贾元春这做派,连她都被咽着了。
黛玉忍不住说:“自古厌胜之术,不管是真有罪还是被冤枉的,都是满门抄斩。大表姐但凡用脑子想想,也断不会这样说。”
贾琼吩咐贾瑶让所有下人都退开,贾瑶说:“二姐姐,不要冲动。”
贾琼轻笑:“我没想shā • rén。”
贾瑶去遣退周围的下人丫鬟,贾琼看着贾元春那假清高的样子,暗自摇了摇头。
宝玉见贾琼神色有异,忙道:“二姐姐,你不要伤害大姐姐,你已经杀了太太和舅舅,还要多少人的性命呢?我们已经出了府去,只今天来看一看老太太,你也不容吗?”
贾琼斜斜看了宝玉好一会儿,她期待宝玉大变故之后能够悟透世俗生活的真谛。可是他只学会将她看作是恶人。想来她贾琼在宝玉心里就是逼他去面对残酷现实的恶人,销毁他的保护伞的恶人。
贾琼捏诀召唤:“瑚大哥!瑚大哥!”
不一会儿,从贾琼的院子里飞来一把伞,让二房诸子吃了一惊,贾元春道:“你果然是妖女,要使什么妖法害人?”
贾琼冷笑:“你冲我吟‘煮豆燃豆箕’,不如看看你有没有资格念这首诗。”
贾琼一挥手,一丝灵力打入了王氏所生三儿女的灵台。
贾珠、贾元春、贾宝玉三人这时一看那伞就不仅仅是一把伞了,伞下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眉眼长得极像贾琏,可是比贾琏更加英俊灵秀。
三人不由得啊了一声,惊叫:“这是什么……”
贾琼淡淡道:“这就是王氏害死的瑚大哥,因为人间还有因果,一直跟我修炼。”
“鬼!鬼!”贾珠吓得往后跑。
贾琼朝他招了招手,法力将他扯了回来,三人才不得不面对贾瑚。
贾瑚撑着隔阳伞落在了地上,若是夜里,他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妹妹唤我何事?”
贾琼指了指他们三人:“贾元春讽我同室操戈害他们,宝玉说我不容他。他们说王氏和王子腾是被我构谄的。”
贾瑚不由得怒目而视:“你们也太不要脸了!妹妹好意饶你们性命,你们还有脸来恶心她!当夜我就在场,要不是我吞了一些夜叉鬼,妹妹就出大事了。这事如何做假?”
三人被贾瑚忽然魔化的面孔吓到,可是他们跑又跑不掉,只吓得软倒在地,挥舞着手尖叫。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走开!不是我害你!”
“老太太,救命呀!”
贾琼阻止了贾瑚靠近他们,自己上前蹲下身去。
“贾元春,我知道你就靠着恨我的正当性的信念活着,我也没有让你不要恨我,可是不要到我面前摆出一副恶心的样子来。”
贾琼一把扯住贾元春的发髻,贾元春脸皮都在颤抖,叫着:“你想干什么?你还要怎么样?我已经被你毁了。”
贾琼冷冷盯着她:“凭你也配用曹植的诗来讽刺我,以为我就无可奈何地受了。你在作践谁呢?”
贾琼挥手就给了她两个巴掌,啪啪两声响,贾元春呜一声哭泣。贾瑶在一旁看着都觉疼,贾琰看不见贾瑚,但能看到贾琼将他们吓得软倒。贾琰心有不忍想上前,贾瑶拉住了她,冲她摇了摇头。
贾琼又走到贾珠跟前踢了一脚,说:“命这种东西,我既然能给你,我也随时能拿回去。我从没有想过让你感激,可是我也不允许你恶心我。”
宝玉最想躲过去,可他跑不到,贾琼没有打他踢他,只说:“宝玉,以后我再不会插手你的事,你喜欢来看老太太没有人会阻止的。”
贾元春坐在地上抱着身子,一边恐惧又一边恨,叫道:“贾盼春,我凭什么不能恨你?我凭什么不能念曹植的诗?你一步一步地夺走我的一切,毁了我的一切,你要杀我,你杀呀?同室操戈,杀你的亲姐姐!”
贾瑶都被恶心到了,说:“你这疯婆子,你要发疯去别处!从始至终,我们没有杀过一个姓贾的人,只有王氏杀了瑚大哥还不足,还要杀二姐姐!你们二房才是真正的同室抄戈!王氏若都得逞,你们自然得好处。你们居然恶人先告状说我们同室抄戈!你们的恨就是我们一家没有都乖乖引颈就戮,没有乖乖地让你们榨干!”
贾元春恶狠狠地朝贾瑶一指:“你个小毛丫头,庶出秧子,阴微贱货!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我才是国公府嫡出的大姑娘!我……我才是荣国公嫡出的大孙女!”
黛玉看着贾元春的脸色眼神,竟然活脱脱像王氏,而且比王氏更擅长用话语和姿态来讽刺别人。
黛玉走到贾瑶身边,轻声说:“她已疯了,已不可理喻。”
贾琼让贾瑚回去屋里歇着,贾瑚撑着伞离去,那三兄妹才缓了缓恐惧,可是一时没有起身。
贾琼到贾琰身边,淡淡道:“王氏的事跟四妹妹没有关系。四妹妹在家时不要太过忧愁,有空就来府里找妹妹们一起玩。”
贾琰落下泪来,却没有哭出来,贾琼拍了拍她的手臂:“得给自己争一争命。”
忽然呆在角落的贾环过来,说:“王氏的事跟我也没关系。”
贾琼点了点头:“在家好好跟着你姐姐念书明理。别总盯着宝玉攀比,跟别人攀比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好,好,我听二姐姐的话。”
……
贾琼、贾瑶和黛玉去上荷塘边坐着了,十一月下旬,池塘中只余残荷。那池塘中的有灵识的莲妖定在池底休眠了。
她们不再提那三人的破事,黛玉说回家去住,改日设宴请姐妹们都去她家做客。
不过多时,一个贾母身边的小丫鬟来请她们,贾琼怕是贾母认为他们欺负宝玉了,便托称身子不舒服要回房休息了。
于是只有逃不掉的贾瑶和黛玉去了,贾琼则唤来白白,骑着往京营驻地去瞧轩辕起了,这样的路程对白白来说只是几分钟的事。
有一回白白还去京营驮了轩辕起回京,也亏得杀神胆子大,头一回骑鸿鹄鸟穿梭云巅之上居然不怕。
轩辕起巡了各营例行训练和火食准备状况后才有空陪着她在营区的河边散步。
夕阳斜照着小河,黄昏的风吹着枯草,耳边有开饭的号角声和将士的欢呼声。对于普通士兵来说,每一天让他们最高兴的事就是开饭。
“你今晚留下来吧。”
贾琼勾了勾嘴角,没有回答,他说:“你住大帐的榻,我可以睡外面。”
“好。”
“我保证我一定不会……你刚才说什么?”
贾琼径自向前走去:“没听见就算了。”
“我听见了!”轩辕起兴奋地说,他拉着她的手,“你说‘好’。我简直受宠若惊,今天什么日子?”
贾琼看着他笑,走近一步贴近他怀里,抱着他的腰。他胸怀的结实和温暖让她放松下来,轻轻一声叹息。
“不是什么日子,就是突然很想你,不想离开你。”她的声音清冷雅致,可是偏偏像是有一种魔力一样,让他觉得心头热血沸腾。
轩辕起紧紧抱住她的身子,下巴轻触着她的发髻,这年龄差和身高差也一时解决不掉。
贾琼觉得还是跟轩辕起在一起时轻松,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他总是对自己的事很负责任,尽职当差,她纵使那么不符合皇家儿媳妇的标准,皇室也几乎没有找过她麻烦,自然是他解决掉了那些麻烦。
他也努力地对她负责任,努力赚钱,不能让她穷着。
两人坐在小河边的干草坪上,贾琼手中拿着一束芦苇,轻轻一摇,芦苇花随风飞扬,落落了小河水中,飞过了小河。
轩辕起只专注地瞧着她的倾世容颜,这一刻纯真温和,清冷高洁,与平日的顽劣本性大为不同。
他托着腮怎么也看不够,忽凑过头去,贾琼将芦苇扑了他一脸飞絮。
轩辕起抹去了脸上的飞絮,微微一笑:“嗯,怎又不让亲?”
贾琼转过头,喃喃:“子朔哥哥,才几日不见,你都长胡渣子了。”
“男人当然长胡子。”
“你才十八岁就这么容易长胡子,我喜欢男人干净无须的嘛。”
“干净无须那是太监。”
“是少年感,好吗?”
“嫌我老呀?”轩辕起咂咂嘴,看着她叹了口气,忽在拔出大腿上的匕首。
“你要干嘛?”
“刮胡渣子呀,不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