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琼放下礼单,嘿嘿笑了笑,说:“都说姑父是当年的探花郎,书法铁划银钩,一时欣赏得入迷了。”
林家三人也只笑而不语,绝不拆穿。
林如海忽问起:“大舅兄,不知长孙殿下和贤侄女的婚期定在何时?”
贾赦哪里知道?贾赦是矛盾的,一边想要多留贾琼一些时日,一边又想她和轩辕起的婚事早些板上钉钉。
“总要等皇上和太子爷过了禅位大典之后。如今礼部、内府都在忙着这件事呢。”
林如海见这也没有外人,说:“这样的禅位大典千年也只一回。我等臣子也要备些贺礼,大舅兄可知太子爷喜欢什么?”
贾琼才吃了一惊:“这事也要送礼?”
贾赦说:“君父如此大典,百官庆贺,如何能不备礼?”
“哎约……我可真没有东西可送的。”
正在这时,老太太遣人来请,林如海就携了杨氏、黛玉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也不想女婿另娶,可是女儿去世这么多年了,在这个时代虽然不鼓励寡妇再嫁,却绝对鼓励鳏夫再娶的。
贾母知道杨氏的表姐是太子妃,更不会说什么不恰当的话,还表现得非常喜欢杨氏,将自己的私藏取出来赏了她几样。
荣国府请来了戏班子,一边吃席,一边听戏,热闹非凡。独寄居在荣国府的湘云想到只自己无父无母,不由得暗自落下泪来。
她原以为黛玉和她一样是寄人篱下,可如今她的封疆大吏父亲回京述职,父亲被皇帝赐婚续娶了太太。如此看来,没有父母的只有她一人。
贾琼剥开了一只大螃蟹,挖出了蟹黄给非要坐她身边的湘云。贾琼虽然陪妹妹们的时间少,可是待妹妹们再温柔不过了,所以家里的姐妹一个个都喜欢她。
贾琼忽见湘云喝第二杯花雕酒忙夺了她的杯子:“才多大的孩子,怎如此贪杯?我让人给你送上玫瑰露来。”
湘云心中孤寂自苦才想喝酒,便道:“我就再喝一杯。我原还没有尝出什么味儿来。”
“不行。小孩子喝多了酒,会变傻的。”贾琼肃然,十分有长姐风范。
湘云这才不争了,乖乖听她的话,只叹道:“姐妹们越来越少。林姐姐开春后要回金陵,三姐姐天天在宫里念书,四姐姐时常要忙家里的事,明年二姐姐一出嫁,就都散了。往后也没人接我过来住了。”
贾玥一样觉得冷清了一些,只说:“云姐姐,我可让爹爹派人接你去我那边住。”
贾琼也知孤独的孩子不愿散席,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贾琼微笑道:“我去跟二表叔、三表叔说一声,你在这边上学习惯了,便在这边长住着念书。我和妹妹要是不在家,你和岫烟妹妹正好陪老太太和太太。”
当年湘云母亲去世,她二叔继承了哥哥的爵位后,她三叔则得了湘云父母大部分的私财,并且负责管理湘云的嫁妆。
史家的老太太不是她的亲祖母,当年就对她母亲不好。她三叔原来是庶子,少时倒是跟在她父亲身边历练学习,除了战功或许皇帝还念及湘云父亲战死,所以封为忠靖侯。
所以两个叔叔都有责任照看湘云的,湘云母亲这样安排是不相信史家老太太,可是两个叔叔都有责任,便容易变成都没有责任。
或许他们并不是那么没良心的人,一个女孩也威胁不到他们,但是湘云无法像女儿一样融入到他们家中去。
黛玉心情矛盾得很,既高兴可以跟爹爹在一起,又舍不得大家。
“二姐姐,你何时要去金陵吗?”黛玉一双似愁非愁含情目望着贾琼。
贾琼只觉自己的心从百炼钢成了绕指柔,笑道:“我有空就去看你。”
“等你有空,不知何时了。”
“我骑着白白,半日就到两江了。白白爱吃鱼,经常往返东海和神京。姐妹们写了信或有新鲜的东西,就让白白给你顺路捎去。”
黛玉精神大震,眼中的愁态尽消,闪闪发光,抓住她的手:“二姐姐,你可不能骗我!若是白白能经常能捎来姐妹们的信,我在金陵也就不会觉得寂寞了。”
“我自然不骗你。只是到时候你府里经常飞去一只大白鸟,别吓着人。”贾家的下人、神京的百姓已经习惯了神鸟了,可是金陵没有。
黛玉拍手笑道:“我可不怕白白!我会腾一间上好的屋子给白白做鸟窝。”
湘云嫉妒着,不禁说:“林姐姐还指望白白在你家下蛋不成?”
黛玉呵了一声:“白白若是在我家下蛋也使得。”
贾琼咳了一下:“难道我一直没有说过,白白是公的吗?”
黛玉、贾玥、湘云都摇了摇头,邢岫烟就更不知道了。
……
恍然间到了年三十夜,因为明日就是皇帝禅让大典,京城百官之家这一年并没有久坐一起守岁。
如礼部官员,年三十正是最忙的时候。
大年初一,宗室、勋贵、文武百官都要焚香沐浴穿上新的官袍,天还未亮就进官去在朝房候着。
贾赦年三十晚一早休息,凌晨寅时就起来,由两个通房丫鬟服侍他沐浴更衣,邢夫人挺着大肚子送他出门。
崇德帝在紫宸殿也一早起来了,他先披着一身道袍,看着他四十八年前穿上身的冕服。他轻轻婆娑着这汇聚着天下最好的绣娘的智慧心血的作品,这天下原只他一人能穿,如今他要把这分荣耀分给他的儿子。
为何每个男人都会想当皇帝,因为男人对这种特权与荣耀无法抗拒。崇德帝真不想退位禅让,可是他很清楚,时光是无法抗拒的,没有人能永远独占着这分荣耀。
秦始汉武不能,唐宗宋祖不能,他也不能。他已经老了,若不是贾敬,他现在至少已经在床上起不来了。
旁边没有人,崇德帝不由得老泪纵横。直到听到他寝殿之外,百官前来跪求他不要退位,还要三思。
戏还是要做足的,才能让他的退位在青史上留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崇德帝忽然又有一丝安慰,纵观中华历史,没有一皇帝的结束比他更漂亮了。
唐高祖李渊退位为太上皇可不是自愿的,而是被儿子逼的,只有他算是从容地将皇位传给太子。崇德帝轻轻抹去了眼泪,方才的情感均已收敛。
“来人!”
高德忠推门进来:“皇上……”
“沐浴更衣!”
接着崇德帝沐浴后,穿上了冕服,走出了寝殿,面对百官跪求劝阻,又说了一些极漂亮的话,然后让戴权带着一帮太监“强求”跪在地上的太子去更衣,不要误了吉时。
轩辕起穿着红色的蟒包,头顶朝冠,俊美双雍容,他正跪在太子身边,就见他的父王还言辞恳切地朝皇帝磕了许多头。
白起所处的时代可没有这么复杂的流程,轩辕起心中不由得想:日后父王要是禅让,自己要接受还是拒绝。要这样磕头,对他来说有点难度。
太子终于被带去更衣,而皇帝已经上了御辇,前往含元殿,文武百官随侍在御驾仪仗之后,浩浩荡汤到了含元殿……
太阳初升,霞光万丈,新的一朝开启了。
大年初一清早,贾琼、贾瑶、邢夫人、贾琏、凤姐、贾蕤都去了荣庆堂请安,贾母心情不错的样子,留了他们吃早膳。
早膳后便留在起居堂屋里吃茶果,老太太让鸳鸯取出给大伙儿的新年赏钱,大家图个吉利。
贾琼抱着贾蕤,正玩着她两个小辫上的小铃铛,听着贾琏和凤姐说着大喜,凤姐又怀孕快三个月了。
贾母大吃一惊:“怎么不早些告诉我?你有了身孕还一天到晚去管着各桩的生意,万一出了差池,如何是好?”
凤姐才不好意思地说:“前头我并不知道,也没见害喜。只是我歇下来时,发现自己腰身都粗了,怕得什么病,才找了大夫把脉。大夫说我有了两三个月身孕,我也很惊讶。”
贾琼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暗想:估计当初她怀蕤儿时以及坐月子时,被逼着吃了太多的虫卵和药膳。或许还有精神原因,这工作kuáng • gàn着赚钱的生意,精神一直处于兴奋状态,她没有感觉。
贾瑶笑着说:“明年家里就有三个小孩子了。”
贾琼看看贾蕤:“蕤儿虚岁三岁了,是不是可以启蒙了?”
贾琏看看妹妹怀中的女儿:“这也太小了吧?我七岁才启蒙。”
“所以你迟了呀。如今孟生先正准备春闱,倘若先生高中,明年咱们家也要另请先生了。”女孩子们除了孟先生之外,还有一个教弹琴和书画的先生,总之是不够了。
正说着,外面传报李家三子来给老太太请安。大年初一是不走亲访友的,但是李家三子如今客居在贾府,今天不来请安有失礼数。
“快让他们进来!”
李铎、李锐、李钰进了分来,依长幼位列,齐齐朝贾母下拜:“给老太君请安!老太君新年万福,松鹤延年!”
“快快起来!”
三李又朝邢夫人揖手:“给夫人请安。夫人万事如意!”
贾琼放下贾蕤,贾蕤上前拱了拱小手,奶声奶气地说:“恭喜发财!”
贾琏咳了一声,说:“要说‘伯伯,金榜题名!’”
贾蕤可不知道什么是“金榜题名”,这恭喜发财是这几天贾琼教的,将来好去讨赏。
三李哈哈一笑,也取了新年小礼品给贾蕤,贾琏、凤姐让出右边一列座来,坐到了邢夫人下首。
贾瑶忽笑着说:“今年咱们认识的人中就有四个人参加春闱了。”
贾琼叹道:“可真佩服表哥们和孟先生,秋闱、春闱要在号舍里住九天。”
贾瑶睨了睨她:“你闭关时能闭三四个月,还说别人?”
贾琼却道:“有人给我送饭,我屋里不冷也不热。”
贾琏忽问:“我从南边回来就一直忙着生意,不知表哥们在东院住着习不习惯。”
李铎微笑道:“我们住得挺好,我们潜心念书,府上不怪我们有失礼数才好。”
正说着,外头有贾赦身边的小厮跑回来报信,贾母忙让他进来。
那小厮先请了安,才兴奋地说:“这禅让大典实在是太壮观了!”
凤姐笑道:“难不成你还进去瞧了?”
那小厮道:“我哪有这福分?我和许多大官身边的小厮在外朝房候着,就听到含元殿传来礼乐大震、山呼万岁,久久未停。一直到大礼成了后,老爷出了大殿来跟我说,让我来报信,老皇上和新皇上召他问话,他得晚些才能回来。”
李铎忽问:“新年号什么?”
那小厮道:“听老爷说是‘元贞’。”
贾琏叹了一声:“我还以为要到明年才用新年号呢。”
贾琼轻笑道:“新皇倒是这么谦让过,老皇上说没有这个必要,他拟了几个年号给新皇选,新皇就选了一个。”
大家在贾母坐了坐,才起身离开荣庆堂。贾琼看了看李家三子,荣府虽然给他们备了主子份例的冬衣,只怕在号舍里仍然难熬。
贾琼才牵了贾瑶回自己屋子,说想给表哥们准备三条大棉裤,只是她针线不行,想请她过几日带着丫鬟们做一做。
“表哥们有大氅,也不用棉裤吧,那穿着可不好看。”
“在号间里,还管好不好看,柔软透气又暖和就行了。”
“好好,难得你这么有心,我元宵前不用进宫去,便将这事揽下了。”
新皇登基,同时立太子妃穆氏为皇后,皇长子轩辕起掌兵多年,才干卓著,被封为‘靖武亲王’。
贾赦被留在宫里,太上皇、皇帝、皇长子正与他谈论靖武亲王的婚期。
贾赦不舍得女儿,嘴上却说:“微臣自是一切都以太上皇、皇上、亲王的意见为准。若是太上皇、皇上、亲王还没有决定,微臣觉得十一月中旬为佳。那时各地送来的赋税入库了,朝中没有大事。”
轩辕起抿了抿嘴,抬起眼帘:“我们是问贾将军这个月好,还是下个月好。要说全年之中哪个月最空,自然是正月里。这年下大家只管各处吃席听戏,也不用春耕秋收。下个月也只有礼部要主持春闱会试,但是大婚的事和春闱的事负责的人不同,礼部只是配合,内府才要忙一些。”
贾赦呆了呆,心底一酸,暗道:殿下你这是娶媳妇还是抢我女儿?琼儿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我的女儿!重要的事说三遍!她还年少,让她多在我家里呆个大半年都不行吗?
太上皇哈哈一笑:“恩侯是舍不得女儿了,可起儿确实不小了。他成亲后,原来忠义王府就给他当靖武王府,平日在宫外住着,你想女儿了也可以随时去王府见见。”
贾赦才跪下磕头:“微臣这点小心思如何瞒得过太上皇?皇恩浩荡,微臣一切听从太上皇的决断。”
太上皇略作沉吟,道:“你女儿生日在正月下旬,就让她在娘家过最后一个生日,下月初六是个好日子,就那天吧。”
“微臣谢太上皇恩典!谢皇上恩典!”
贾赦一回府更了衣,就叫了贾琼来宣布她的大婚之期。这是太上皇金口玉言,无可更改。
贾琼不由得生出一点别扭,上回他哄她早些大婚,说大婚之后不管同不同房,他进出她的屋子总不需要偷偷摸摸。
当时她没有答应她,但也没有拒绝他,于是他顺竿儿就上了。
于是正月初二时,贾府就忙了起来,凤姐不顾孕期,得准备贾琼的嫁妆。贾琼这是嫁给靖武亲王当王妃,决不能随便了。
虽然婚礼服、家具都有内府准备,但是嫁妆中也要备些绫罗绸锻、皮草、胭脂首饰、进门后给下人的见面礼赏钱,以及陪嫁庄子、铺子、陪房都得细挑。
凤姐想让绛雪、绯月当陪嫁丫鬟,贾琼虽然也用惯了她们,可是这两个姑娘只比贾元春小四岁,急须要嫁人了。
“王府里都是太监,我又不认识外面的男子,我怎么在两年内给她们找相公?这是误不得的。”
凤姐眼珠子一转,低声说:“那皇家富贵风流地,不知妹妹可需要带两个美貌的陪嫁丫鬟?”贾琼当年就拿贾琏和凤姐开过那些玩笑,凤姐这时才敢私下和她说这话。
贾琼瞬间明白了,笑道:“我还花钱给他买丫鬟,呵呵,我钱是大风刮来的呀?他要是想,也轮不到我来办,皇家长辈早给他备了。”
凤姐这么说倒决不是坏心,因为是男权时代,公侯人家嫁娶,这是很实用的事。贾琼年纪尚小,只怕不能马上服侍丈夫,当下人的思维就是与其让他找不可控的女人,不如用自己人。
凤姐又笑着说:“这天底下还有谁比妹妹强呢?谁赐美人下来也威胁不到你。”
贾琼道:“就他那命格,别去害无辜的姑娘,当积功德。”
贾琼早就了解清楚了,他一个皇家子弟长到那么大,还没有嫖/过丫鬟,也没有喝过花酒。不然凭她的生存能力,实不需要嫁个那样的男人给自己添堵。不就是看他长得帅,抓狐狸快,做事干脆,又会讨她欢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