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汪涛以为他能将这个秘密掩埋一辈子,就算他夜夜被噩梦侵扰;就算他总是会想起徐英;就算每次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都让他痛苦不堪,甚至无数次梦境徐英回来找他偿命。他都无所谓,他只要活着,出人头地的活着。
那天他是从徐英那里得知孙敏约了她见面,那个时候他尚且还在犹豫,没有彻底和徐英摊牌,也没有和孙敏在一起,因为他知道自己喜欢的是徐英,对孙敏想得更多的还是她的姓氏和家族——孙敏现在是孙家唯一的女儿,将来会是孙家唯一的继承人。
他早已经不是在学校里心高气傲以为凭自己就能闯出一片天的傻子了,他深刻的体会过旁人的冷眼,也被能力不足的同事抢过功劳,只因为对方和某位上级沾亲带故……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而他要让那些看不起他给他脸色的人后悔!
孙敏是他唯一的跳板,也是他成功的捷径。
可他没想过会害死徐英啊,他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孙敏急慌慌离开,徐英头破血流的躺在地上,当时他也被吓得六神无主,他知道他该报警,可转念一想,孙敏错手shā • rén,这个罪名成立的话不知道会判几年,而他又有几年去等孙敏出来?他没有时间再等了。
他把徐英背去了那栋烂尾楼,想将她封在地下停车场,这房子一旦建成,几十年内不会再拆,比直接扔进河里要隐蔽许多。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和着水泥河沙的时候,他原以为已经死了的徐英竟然醒了过来!她真的醒了,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他:“救我,救我……”
最初发现徐英醒来的时候,他是很高兴的,可高兴过后,他更多的顾虑就冒了出来,先不说他如今在做什么,徐英被救后不会找他和孙敏的麻烦吗?到时候事情闹大了,别人会怎么看他、怎么说他?说他和孙敏在一起是为了苏家的财产,而本就对他不满的孙父肯定会更加不满,那他和孙敏就别想在一起了。
他犹豫了,他清晰的看见徐英眼底求生的欲望渐渐变得灰白,变成了绝望和了然,她甚至自嘲的笑了一下,直到死了,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她死后,他就再也没去过富民路——他刚大学毕业出来找工作的时候,身上没什么钱又不肯让家里知道他过得不好,没有钱去住高档公寓,而富民路地势好,交通便利,最重要的是房租还便宜,他在那儿住了两年。徐英死后,他就搬走了。
前段日子富民路一直有闹鬼的传闻传来,他便有些担心,后来又得知那栋烂尾楼要重新开发,他便一直寝食难安,希望最坏的事情不要发生,可没想到最后还是发生了,徐英的尸体被人挖了出来。
可他还有后手,他还有孙敏。
事情也确实如他所想那般进行着,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却功亏一篑,因为他没想到的是这世上真的有鬼!
他缩在铁门后,眼睁睁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一个虚无得像一缕青烟似的鬼影,她头发很长,一张青白的脸庞看起来僵硬又诡异,尤其是那双灰白的眼睛,阴沉沉盯着他,让他毛骨悚然!
而更让人害怕的,是这张脸他太熟悉了,更是无数次在梦里折磨过他,是徐英!
他整个人瑟瑟发抖,好像在做一场永坠深渊的噩梦,不可能,不可能的,徐英死了,徐英已经死了,那他面前的是谁?他病了,是他病了……
徐英眼神诡异的盯着他,一蹦一蹦的靠近他,有时候蹦得高了,她甚至半个脑袋都卡进了天花板,掉落下来时,双脚又陷入地面,整个人看起来极其的不和谐,像是四肢不协调一般。
汪涛突然就想起来,徐英中途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将她半个尸体都融入了水泥里,她的两条腿都被冻成了石块……
终于,徐英到了他面前,阴冷恶毒的盯着他:“是谁杀了我?是你!”
那股阴冷的气息让汪涛大叫起来,他疯狂的拍打铁门,“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杀你,是孙敏,是孙敏杀了你!”
“再说我去的时候你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你不是我杀的,你要找人报仇应该去找孙敏!”
“我没有不救你,我没有,我没有……”
徐英阴着一双眼盯着他,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眼看着徐英越跳越进,而她的脑袋开始流血,滴答滴答流下来,浸入地面,缓慢的向他靠近,汪涛骇得双眼爆睁,眼里充满了红血丝,他的耳边一直有个声音在呢喃,问他是谁,是谁……
“救命,救命啊!”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放过我,我不是故意的……”
……
烂尾楼藏尸案几经反转,原本以为汪涛是凶手,谁知在他自认罪行的时候,孙敏跳出来说是她无意中错手杀了徐英,而汪涛只是帮她掩藏罪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烂尾楼藏尸案尘埃落定的时候,又发现孙敏推倒徐英后,徐英并没有立刻死,反而在汪涛藏尸的时候醒了过来,汪涛怕惹来麻烦,干脆将错就错……
这案子一波三折,差点儿给警方都瞒过去了,因为徐英的死因是失血过多,汪涛很是聪明,没有对徐英实施二次伤害,他只是将她冻在了水泥里,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死去。所以如果不是汪涛自己在看守所情绪失控,说了不该说的,露出了马脚,这个秘密当真很难被发现。
好在如今总算是真相大白了。
蹦蹦的父母也从两家赶来,准备将她的尸体接回家。
徐蹦蹦当天就去陪着俩老蹦来蹦去了,到了夜里才回来,一回来就去河边挖坑,把她藏那儿的私房钱全都拿了出来,抱着一蹦一蹦的去找黑长直。
她要换钱!
这些可都是她这几年来的全部存款了,这还多亏了她参加了灾区的救援工作,拿到了一笔丰厚的奖金,不然以她这些年来作为没什么收入的孤魂野鬼一只,又毫无祭品可言的清贫日子,那她是真的穷死了。
这么东拼西凑的,也换了两万多的人民币,也是很不错了。
徐家二老拿到这笔钱的时候还挺惊讶,他们看着面前这个一脸阴森看起来十分不好惹的长发小姑娘,小心翼翼的对视一眼,说怎么给他们钱啊?还问她和他们家女儿是什么关系?曾经同学还是朋友?他们不要钱!
“这是你们家女儿的钱,我替她给你们的。我们是邻居,嘿嘿。”
“……???”
徐家二老被这友好得过于诡异的微笑惊了老大一跳,想说这邻居是不是也太好了些?他们女儿失踪的时候也才大学毕业两年,刚开始工作根本挣不到什么钱,可她每年还要往家里送钱,自个儿吃喝住行也要花上不上,他们每次都不要,她硬要塞。杂七杂八算下来,一年也存不了几个子儿。
何况他们女儿死了几年了,这邻居一来就给他们送这么多钱,还说是他们女儿送的,这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偏偏警察还在旁边说,“俩老就收下吧,顾大师和令嫒确实是邻居。”
徐家二老收了钱,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安心,当然心里还是很感动,这小姑娘看起来挺可怕,但心肠好啊,不像有的人,看起来柔弱文静得很,却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顾飞音收了一波好人卡,蹦蹦压着下巴阴沉沉。
当天夜里,徐蹦蹦就给她家被感动的老父亲和老母亲托梦了,钱是她的,她辛辛苦苦挣来的,虽然是找黑长直换的,可不是白给的呀。
“……???”
徐家二老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都觉得莫名其妙,他们是做了个怪梦吧?想到女儿,又觉得怪梦就怪梦吧,比梦不到要好。
他们离开A市的时候,眼睛都哭肿了,他们一直以为他们女儿失踪了,一直在想办法找人,也猜测过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人贩子骗去了哪个山沟沟里嫁人了,没准儿过个几年就回来了,人总归是还活着的,哪里想过徐英早在失踪的时候就死了呢?
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心里自然是痛苦不堪的,好在如今凶手已经被抓住,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丝安慰了。
这蹦蹦死了自然要办丧礼的,蹦蹦跟着回了趟老家,带着太婆、红衣女鬼、中年女鬼他们一起,还有好些天桥鬼宅的小鬼头们都去了,自从死后他们都还没吃过酒碗呢,这好不容易有机会吃酒碗,当然是浩浩荡荡的跟着去了一长串。
顾飞音也想去的,她吃过酒碗,自然知道吃酒碗是多么多么好了,满桌子的大鱼大肉摆得桌子都放不下了,还随便吃,就跟在天堂似的,只是看着就觉得特奢侈,那一顿都够她吃上一个月了。可惜她要上班去不成,只能遗憾的看着小鬼头们跟着蹦蹦跑了,给她羡慕个半死。
这个时候她要也是鬼,而不是为了生计而拼命奔波的人类的话……算了,还是好好工作吧,毕竟人间日子艰辛,工作竞争压力又大,马虎不得,不然就不是一顿饭吃不上,而是好几顿饭吃不上了。
……
这一去自然就是几天,不过蹦蹦沉冤得雪,两个凶手都被缉拿归案,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法律的制裁,还有小鬼头们的特殊关照,死后当然还得去油锅里泡个几年才成,如今是活着死了都别想好过了。
红衣女鬼说:“蹦蹦大仇得报,余愿已了,她是不是要去地界了啊?”
“什么?蹦蹦要走了?”
“这仇都报了,留在阳间也没什么事可做,那肯定要走了啊。”
这话一出,小鬼头们都惊了,齐齐扭头看向抱着蜡烛啃个不停的徐蹦蹦,她阴着脸,转了转眼珠子,低头继续啃蜡烛。
别说,这蹦蹦要走的话,顾飞音还有些舍不得,毕竟他们相处得如此愉快如此好,还做了这么久的邻居了,那感情不是一点半点。
顾飞音想了想说:“要不我们给蹦蹦开个欢送会吧?给她践个行,希望她下辈子投个好胎,好好做人,有钱人可能有点儿困难,毕竟要投成有钱人的要求还挺高,嗯,四肢健全就成吧。”
红衣女鬼惊讶了:“欢送会?”
中年女鬼说:“欢送会可以啊,这蹦蹦都要走了,我们大家最后聚一聚,热闹热闹嘛。”
断头鬼和无头鬼也举双手赞成,他们最喜欢热闹了。
鬼夫人挑着她新做的指甲说:“什么时候?到时候说一声,要是需要人帮忙的话,就找小喜。”
小喜嘻嘻笑。
太婆:“……”
蹦蹦:“……”
徐蹦蹦的欢送会自然是要热热闹闹的,天桥鬼宅的小鬼头们都要来,原本还计划着送点儿临别礼物的,可以想这蹦蹦是去投胎又不是远行,送了礼她用不着还得便宜别的鬼,那就太亏了,想想也就算了。
而且欢送会没办法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也不够尽兴,于是就一起合计合计,凑了点儿钱,找房东换了千把块钱,买了些猪肉和鸡鸭回来煮,另外还让水鬼他们去抓了好些鱼回来,清蒸红烧都可以,味道都不差。
顾飞音还说:“现在买东西都贵得很,随便一只老母鸡都要上百块了,你们要是有时间,就去抓些野鸡野鸭回来,顺便再挖几颗山参当归,好吃原生态还不用钱,多划得来啊。就是可惜了野猪是保护动物,抓不得,不然随随便便抓只野猪就发了呀!”
小鬼头们一听,这个主意还真不错,野鸡可以山里抓,至于野鸭子,那就要看水鬼了。
水鬼:“……???”
他现在不仅要抓鱼虾,还要负责野鸭子了吗?这果然是一群不知道满足的魔鬼!
这边在为了徐蹦蹦的欢送为忙忙碌碌,了愿和尚终于到了A市了,在看到A市的那一刻,他没忍住,哭花了一双老花眼。
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一路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别说他了,就连净行这会儿也是一脸疲惫,憔悴不堪的模样。
他们这一路走来,当真是什么都遇到了,高铁抛锚都是小事儿,不过是多花些时间而已,等一等总能到达目的地,最可怕的莫过于钱包被抢,手机被偷,光警察局就进了两次,来回的折腾,何况在这个没钱寸步难行的世界,这简直就是噩梦。
能活着到达A市,那真的是他们福大命大。
他们都这样了,真渡自然是更惨了,追小偷的时候他摔了一跤,本就骨折的手伤得更重了,这会儿动一下都痛得很,可他精神头好啊,还乐呵呵的笑得出来,看得了愿和净行惊恐不已,冷汗直冒。
好在他们马上就要分开了!终于要分开了!
了愿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我们已经到了A市,就在此分开吧,我们还另有要事要去做。”
真渡说:“好的。”
了愿拉着净行直接就走了,头都没敢回一下,就怕真渡说他们同路,还可以一起走,那就真的是噩梦了,他都怕和真渡待太久,自己会死于非命,那就没办法见到顾姐姐了!
净行还是回头看了看的,小声和师父嘀咕:“真渡到底是什么命格?为什么他会这样倒霉,就好像被什么故意针对似的。”
了愿也看不透真渡,他跟着师父那几年也没有见过这样离奇的命格,不过既然看不透,就说明老天爷不愿别人看透,这是真渡的命数,一切还得看机缘。
“如果我师父还活着的话,他或许会知道一些,没准儿能帮帮真渡。”
净行知道,了愿的师父也就是他的师祖,也是他一手建立了白玉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