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很快到了七一年的冬天。
沈天赐最近嗓子有点沉，估计是快到变声期，他现在已经是个十三岁的半大小子,过完春节就药上初中班了。
宋妍出落成体态均匀轻盈的姑娘，容貌更加妍丽，与顾细很像,走出去谁都说这肯定是亲戚。
萌萌今年上一年级,好像一眨眼，怀里的小婴儿就长成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姑娘。
今天是期末考的日子,孩子们得去县城参加考试,顾细和他们都得按时去家属区出口坐车。、
“萌萌，不要再磨蹭了,赶快去厨房喝两口冰糖雪莉水，还有天赐和小妍,你们也喝！”
现在天气冷,外面又刮风,干燥得很，脸上起皮不说，嗓子还特别难受。沈天赐时不时咳嗽一声，沈青松又得天天在外面打滚,顾细赶紧炖上了,一大家子没人都喝一点。
沈青松直接把雪梨水从厨房里端出来了。
萌萌嘻嘻地从房间里出来，“刚好，我可以喝啦！”
“懒得你。”顾细轻轻点点她。
萌萌笑得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缝,然后她意识到，赶紧捂住嘴。
“好了，快喝吧,”顾细转身又往两边喊，“另外那两位同学，收拾好了没有啊？”
孩子们正处于“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年龄，有时候他们做事那个效率哦，顾细都不想看。他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估计也处于疲倦期，不只是夫妻又七年之痒，家人也有的吧，现在满打满算快五年半了，说不定正准备踏入这个阶段。
“来了！”宋妍率先走出来。她一身军绿长外套配黑长棉裤，鞋子是杨大娘做的，顾细画的棉靴，显得更加纤细修长。
“卡达”左边小房间的门开了，沈天赐用帽子遮住了他的寸头，这天气的确有点冷。
“萌萌，你的帽子呢？”顾细问。
萌萌捂住头发：“哎呀，婶婶，帽子会压塌我的头发，我不想戴。”
顾细不勉强，“那我戴的哦，冷了你别找我。”
被这么一说，萌萌又犹豫了，宋妍帮腔：“我也戴。我怕冷。”
萌萌更纠结了。
沈天赐给顾细递上热粥，“你先吃，让他们慢慢琢磨。”
顾细抬手看看手表，“那我吃完先走了，一会老师还得清点人数，你带他们过去。”
沈青松又给顾细塞了一个包子：“行。”
这个男人，她还是很满意的，这些年容貌并没有多大变化，好像更坚毅了，他们的相处也很融洽，甚至于更有默契。
顾细戴上面罩，顶着冷风出去，沈青松想要出来送，被她制止了。
“今天真冷啊。”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顾细和其他老师汇合，开了个简短的会，而后各自散开，清点学生。经过多年的发展，顾细现在的高中班人数也多了起来。
不过她选了个班长，自己也能轻松些，丁大仁毕业多年，今年被推荐上了工农兵大学，消息传来时，与当年孟大妞去了文工团的热闹一样热闹。孟二妞和另外一个女生今年也去了文工团，大家都高兴坏了。几人都是先来感谢过顾细才离开的。
孩子们有好前途，当然值得高兴，所以顾细更加不敢松懈，几乎每一个高中毕业的学生，她都叮嘱不要放弃学习。
远远地看到沈青松带着几个孩子过来，她这边已经清点完了人数，走过去拉萌萌上车。
沈青松给她正了正帽子：“不要着凉，小心点。”
顾细笑道：“你也是。”
两人说了两句话，车子要开动了，顾细撑着沈青松的手上车，朝他挥了挥手，沈青松也挥了回来。
车厢里，坐在旁边的穆老师打趣：“顾老师，你和沈营长的感情可真好啊。”
顾细好笑：“正常夫妻而已。”
“正常夫妻可不会像你们这样黏黏腻腻的，”穆老师摇摇头，“我们家那口子，跟他多说句话，我都觉得费劲。”
两人小声相互交流了一下夫妻经，说说笑笑到了学校。
紧张的是那些要考试的孩子们，她们老师反而是轻松的。教了这么久，该是怎样的结果就是怎样的结果，现在急也急不来，还不如放松心态。
他们家属区的孩子，只有个别喜欢临时抱佛脚，说的就是杨小猴儿。
“顾老师，我做完明明记住了的，可一觉起来，又忘记了。”
顾细给他一个脑瓜崩，“清醒了没？”
杨小猴儿：“醒了醒了。”
“待会别想这么多，好好答题就是。”
杨小猴儿这孩子，真的是有考试运，每次都是堪堪到达他们家属区学校规定的及格线，不用被罚加倍作业。他们学校有自己的一套评判标准，每次拿到考卷，他们自己根据考卷的难度，划出一个分数线，到了的同学，假期作业正常，没到，那不好意思，作业加倍。
所以孩子们都卯足劲考好，谁也不知道老师之后划出的分数是多少，那当然是越多越好。
孩子们进考场了，顾细没有特地去看萌萌和宋妍、沈天赐，他们都有各自的老师，他们在学校里也只是普通的学生。
闲来无事，她在县城中学逛了逛，墙上画满了各种标语，有时她都看得心惊。
不过，快了，再坚持几年，就能恢复正常。
这么一想，她脚下轻松许多。
到了中午，老师统一带孩子去国营饭店吃饭，顾细这才有空和萌萌说几句话：“冷不冷？”
小丫头还是戴上了帽子，关键是全家人除了她都戴了，她看到这样，自己也跟着戴上。
“不冷，”萌萌蹭在她身上，扭呀扭，“婶婶，待会能去买点好吃的吗？”
这小丫头，就记住吃了。
顾细捏住她的小鼻子，小声在她耳边道：“今天不行，等之后我们去了B市，带你在首都好好逛逛行不行？”今天是学校统一安排行动，不能坏了规矩，要是其他学生看到，有样学样，以后难管理。
萌萌眼睛一亮，捂住嘴用气音道：“首都比县城大吗？”
“那当然，比县城大很多很多。”顾细语气拉长。
萌萌点点头，“好，婶婶一定要带我去啊。”
是的，他们打算今年回B市过年。
沈青松终于申请到了探亲假，等萌萌他们考完试，明天收拾东西，后天就要出发了。
这几个孩子的学习成绩不用她操心，一向都是班里的第一第二。
嫂子们问她怎么把孩子教得这么好，她只能说，家里有学习的氛围。
现在还没有电视机电脑等诱惑，能做的事比较少，他们家的人一有空都喜欢钻书房里，萌萌懂事开始就知道在书房里绝对不能大声说话，不能在里面吃东西，只能在里面看书。
晚上看书费眼睛，干脆全家人围着收音机，跟着广播知道国家形势变化，沈青松会掰碎了给孩子们讲些他们能懂的知识。再不然，晚上他们会弄家庭知识竞赛，相互轮流出题，谁输了第二天烧火。
在这样的氛围下，孩子们一定也不抗拒学习，反而觉得学习是一件很愉悦的事。
考完回到家，顾细看水壶里满满都是热水，肯定是沈青松中午回来烧的。
她连忙道：“拿你们的洗脚盆出来，先泡一泡脚，暖暖身子。”
四个人一排坐在长椅上，顾细捧着一杯热奶茶，喝了一口，热乎乎的，流进喉咙，与脚底的热相呼应，舒服地喟叹出声：“舒服啊。”
萌萌学着她：“舒服啊。”
沈天赐和宋妍现在青春期，正是自主意识最强的时候，就不会跟着说。
宋妍道：“小姨，我们今天就收拾东西了吗？”
顾细点头：“你们今天收拾东西，明天跟着我一起准备干粮。”现在的火车没有后世那么方便，还是自己带上一点备着比较好。
顾细挖到了葛根，自己做了葛根粉，然后明天炒些米粉，冲泡类的就够了。饼类也可以做点，到时可以掰开放到水里泡软，也可以蘸上自己做的香菇酱肉酱等一起吃，还可以裹着肉松吃。花生瓜子这些费劲的东西多带点，可以在火车上消磨时间。吃的不用多担心，路上的气候变化却让顾细有点担心。
萌萌还小，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得了，B市的冬天可比这里冷多了。
所以知道要回B市过年时，顾细就开始给孩子们准备棉衣。厚实的衣服，从头到尾裹紧那种。
晚上萌萌贪新鲜，强烈要求要先试试衣服。顾细给她穿了一层又一层，把小姑娘的脸都闷热了。
“B市这么冷吗？”萌萌费劲地脱下衣服。
顾细：“嗯，所以衣服一点要带够，不然路上生病，你去B市就玩不了了。”
说到B市，萌萌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
“婶婶，B市长什么样？”
顾细：这个问题太宽泛了，她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
“很大，很宏伟，”她觉得这样说很无力，“等你亲眼看到了，就知道了。”
“还记得我们之前说过B市有什么地方吗？”
“天an门！”萌萌举手踊跃道。
“对，还有呢？”
“天坛！”
……
顾细和萌萌一问一答，将B市的景点数了一遍，差不多就到了孩子睡觉的时间。
萌萌牵着顾细的手上床，“婶婶，我今晚会不会梦到B市？”
顾细给她盖好被子，笑道：“那还真有可能。”
萌萌闭上眼睛，充满期待：“那我快点睡着。我要去供销社，去最大的供销社，然后买好多好吃的！”
顾细好笑，回到房间和沈青松说了一通。
沈青松感慨：“应该早点带孩子去B市看看的。”
顾细：“以前的环境……”她摇摇头，“现在应该好点，也不算迟。”
“那到时带他们好好玩一玩。”
顾细坐到沈青松旁边，仰头，捏着声音道：“我也好久没逛过B市了。”
沈青松一笑，搂紧她：“行，也带你好好玩一玩。”
但去玩，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临出发前一晚，顾细数了数他们的行李，不由咋舌：“好多啊。”
他们自己的干粮等物，一家人的行李，还有沈家父母带上礼物，估计能能满一后车厢。
萌萌在旁边蹦跶来蹦哒去，咚咚咚，“有人敲门！”她积极地穿上衣服，“我去开门！”
“小顾，给你们带点东西！”
杨大娘带着好些嫂子进来，每个人都拎了东西。
“知道你们要去B市，给，带着路上吃。”
“不用，我们都有。”顾细忙拒绝。
“哪儿够！”
嫂子们很热情，将东西都留了下来，顾细想拒绝都拒绝不了。她也不开空头支票，心里却想着到时在B市买点东西带回来当手信。
第二天，天蒙蒙亮，沈青松借了车子直接开到门口，将东西搬上车，顾细抱着萌萌坐在后座，两边分别坐着沈天赐和宋妍。沈青松坐在副驾驶，司机是过来帮忙的杨丰收，待会还得杨叔帮忙开回去。
“小沈啊，你放心，我会帮你看好家门的，你回来时给我多带两包好烟行不？”
“让嫂子知道了……”
“那你就不让她知道呗。”
顾细轻咳出声。
杨丰收看了一眼后视镜，讨好笑道：“小顾，你就当我没说过哈。”
顾细好笑摇摇头。
怀里的萌萌又合上了眼皮，有这个人行小暖炉，顾细一点也不冷。下了车，沈青松先将行李搬到船上，再接过萌萌抱过去，顾细一行人上船下船再上火车，萌萌都没醒，可见昨晚真兴奋坏了。昨晚这小丫头拉着她不让走，她一直陪小姑娘折腾到大半夜。
沈青松买了四张卧铺的票，刚好一家人一个车厢。
“都睡一下，”沈青松道，将萌萌放到下铺，又让顾细睡到对面去，“小妍和天赐睡上铺。”
估计这两个孩子昨晚也很兴奋，利落地爬上床睡了。
等孩子们都安静下来，顾细无声拉开被子。
沈青松瞪了一眼，但还是躺了进去。
当然很挤，可暖啊。
顾细将脸埋在沈青松的胸口，头上是沈青松舒缓的摩挲，不知不觉，她睡了过去。
再一睁眼，车窗外面天光大亮，一看手表，下午两点多了。
可能是搭车催眠，孩子们都还没醒。
这一觉睡得很舒服。
顾细伸了个懒腰，沈青松从外面推门进来。四目相对，顾细小声用嘴型道：“吃了吗？”
沈青松摇摇头，提了提手里的水壶。
顾细起身拉出桌子，拿出干净的碗，冲了五杯米粉。米香味溢出来，孩子们自觉醒了。
萌萌一转身就能吃到，所以直接拥着被子坐起来：“婶婶，我们到了吗？”
沈天赐道：“想得美，现在才第一天。”
顾细纠正：“准确来说，现在才半天。”
“这样啊。”萌萌一边做在床上看车窗外面的风景一边吃东西。
吃完后，她拉着沈青松出去逛火车了，两个大孩子也跟着出去，估计是第一天新鲜。
回来后，她特别骄傲地挺起小胸脯，“婶婶，刚才有人夸我好看。”
顾细赞同：“对，我们萌萌就是好看啊！”
萌萌笑眯了眼。
第二天，果不其然，应了顾细的猜想，谁也不想出去，那就窝在一起玩游戏吧。
顾细自制了一副斗地主的扑克牌，三个孩子玩，她和沈青松当军师。
第三天玩飞行棋，也是顾细自己做的。
沈青松对她冒出这么多新奇玩意好像一点也不惊奇，他对惊奇的孩子们道：“这不就是你们婶婶吗？要是她想不出好玩的……”
“不会的，不会的，婶婶一定能想出好玩的。”萌萌抢过话头。
顾细一笑，不由多看了沈青松一眼。
当走出B市火车站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终于能重新呼吸自由的新鲜空气了。
这会正是年关，首都的火车站很多人，熙熙攘攘，顾细牵紧了孩子的的手，叮嘱道：“不要乱跑，要是走丢了，以后就见不到叔叔婶婶了。”
萌萌眼睛都不够看了，头四处乱转，敷衍地点点头。
宋妍抓紧了顾细的另一只手，也新奇地到处看着。
“小顾！”
顾细还没反应过来，宋妍拉拉她的手，“小姨，有人往这边来，她在叫你。”
顾细顺着宋妍指着的方向看去，“妈！”一张嘴，面前出现一团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