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大舅舅。”姚征兰毫不避讳道。
当年她大舅舅在与北鞑一战中兵败身死丢城失地,武威伯府的名声因此一落千丈。她虽是女子,却也知道朝上朝下都是怎么说她大舅舅的。
如今这素不相识的顾大人能说一句“为国捐躯”,她心里挺感激的。
“请节哀。”看她强忍伤心的模样,顾璟有些笨拙地说了句。
这时小吏拿着金疮药和布带回来了。
顾璟接了药和布带,屏退小吏关上门,让姚征兰在凳子上坐下,道:“把官帽摘下来吧。”
姚征兰女扮男装代兄为官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见顾璟要为她上药,有道是男女授受不亲,她哪里好意思接受?于是伸手道:“谢谢顾大人,还是我自己来吧。”
“此处并无铜镜,你看得见为自己上药?”顾璟问。
姚征兰:“……”
她双手小心翼翼地摘下官帽,用帕子将官帽内侧的血迹擦干净了,放在膝上。
“头往右侧些。”顾璟道。
姚征兰依言歪着头,左侧耳朵向上。
顾璟只有左手能动,便让姚征兰拿着帕子,他左手拿起茶壶,将帕子浇得半湿,道:“把耳后的血擦擦吧。”
姚征兰看不见耳后情况,动作又不敢太大,摸索着擦了擦。
顾璟道:“还有,在耳廓偏上的位置。不是那里,再往左一些……”
“嘶——”姚征兰一个不慎指尖戳到染血的绷带边缘,扯疼了伤口,忍不住吸了口冷气。
顾璟左手拿过她手中的帕子,道:“我来吧。”
姚征兰还没反应过来,帕子已叫他拿了去。她若此时抢回,恐怕会叫他难堪,顿时便涨红了一张俏脸,牙一咬眼一闭任他施为去了。
顾璟也是拿了帕子之后才察觉不妥,眼前之人虽是男装,但毕竟不是真的男子。他这般作为,委实于礼不合。
可拿都拿过来了,若再还给她,岂不是让两人都尴尬?
不知所措间,他灵机一动。
“今天米行这桩shā • rén案,你有何看法?”
果不其然,一说起案子,姚征兰注意力便被转移过去。
她睁开眼道:“这桩案子让我觉得甚是怪异。听米行伙计陈小武所言,米行掌柜康显昨夜本不应该在家,而昨夜米行偏偏就出了事,康显被杀,范氏被人掳走,不知所踪。试想,若是康显昨夜没有赶回,恐怕米行出的就不是shā • rén案,而是失踪案了。”
“嗯。”顾璟用湿帕子将她耳廓上沾染的些微血迹拭了拭。女子的耳朵白嫩玲珑,或许因为方才的羞赧,嫣粉的血色烟霞般从那白净的皮肤下透出来,动人至极。她耳垂上有一处颜色与别处有细微差别,大约是用了什么东西掩饰耳洞,远看看不出来,只有这般近瞧,才能瞧出几分端倪。
“可是我不明白,范氏不过是个妇人,询问左邻右舍,也不过知晓她貌美精干,精通刺绣,善于理家而已。为什么会有人想要对这样的妇人下手?若是为财,康显既已被杀死,何不直接将范氏也杀死,然后劫财逃逸?若说是为了劫色……在这京都重地,天子脚下劫色,且还杀了人,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顾璟一边听她说,一边细致地将她头上染血的布带给解了下来。
姚征兰完全没有在意他的动作,还在那儿蹙着眉头自顾自地分析:“但若说不是为了劫色,康显被杀后,范氏为何没有尖叫?方才我见大人令人将厨房的剩菜剩饭带回来检验,怕是怀疑饭菜中被人下了药,以致范氏晚上睡得特别沉,连康显起床被杀这样的响动都惊不醒,故而四邻才没有听到惊叫声,而她本人也是被人背出去的吧?可我认为,饭菜都是范氏亲手做的,且听米行伙计之言,她昨晚是独自用的晚饭,要在饭菜中下药恐怕不易。再一个,范氏为人精明,若不是熟人,恐怕也没有机会在她的吃食上动手脚……还是要等拘来了童六,问过他才能做判断。”
她话刚说完,一团染血的布带便落在了地上。
姚征兰:“……”
顾璟单手拿过金疮药,看着她头上的伤口。这伤口显然还新鲜着,刚开始愈合而已,所以戴个官帽还会因为磨蹭而裂了个小口子。
“你这伤,用刀划的吧?”顾璟一般往伤口上抖药粉一边问。
姚征兰赧然道:“我也想装得逼真的,用脑袋磕过门框,结果磕得头都晕了也没破皮,我就知道真要撞出我哥哥头上那样的口子,恐怕非重伤不能得。这才不得已用了刀。”
“还为此剃了一片头发。有道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还真下得去狠手。”顾璟道。
姚征兰歪着头看着窗台边上的盆栽,道:“我和哥哥很小的时候娘亲就去世了,后来我爹续弦,祖母做主把我和哥哥送到我外祖母家寄养。虽然外祖母舅舅和舅母都对我们兄妹俩很好,但偶尔同别的孩子拌嘴,总免不了要被说成是爹娘不要的孩子。又因我和哥哥是双生子,容貌几乎一样,有些调皮的孩子便会故意将我认作哥哥,戏弄欺负。每次都是哥哥护着我。他护了我十几年,如今他有难了,我也想护他一次,哪怕只能护他这一次,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