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司雪昏死了一天一夜。
再次苏醒过来的时候,是第二天的中午。
她睁开眼睛第一件事情就是眉头皱死紧,疼到连后脑勺都跟着嗡嗡作响。
“娘的……”
卫司雪尝试着动头,龇牙咧嘴地呼哧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转过了头。
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两三个火盆在屋里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卫司雪口干舌燥到张不开嘴,看清了这屋子里面的摆设,知道这里还是她给折春买的那间院子。
外面鹅毛大雪无声地飞落,后屋里面炉子上炖着药,一个小侍女蹲在那里,片刻不敢马虎地看着。
卫司雪醒过来,直播自动开启,弹幕陆续涌入,就开始激烈地讨论起来——
我来看看我的女儿还活着没有。
昨晚上女儿没用治疗仪,直接昏过去了,我看看,哦醒了。
太惨了,连脖子也动不了,但我只想笑。
今天正好是绑定了系统的一个月,哎,空间恨意值下滑了半颗星。难道折春还恨女儿?
恨意值不一定是折春的,兴许是女儿的。
卫小狗有什么好恨的?她恨谁?
谁知道呢,隐藏剧情不放出来,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期待隐藏剧情,但又怕是一把大刀,比穿过小狗身体的那一把还要让人透心凉的那种。
瑟瑟发抖并期待,话说这个世界也算是改造很顺利了吧。
算的,卫小狗能听得进去意见和人话,很不错!
……
卫司雪扫了一眼弹幕,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就在脑中敲系统。
“给我弄口水喝……”卫司雪说:“我叫不了人,但是我现在要渴死了……”
系统很抱歉地说:“我没有实体,并不能给宿主倒水喝。”
“但是我可以给宿主喝一个营养液,宿主需要吗?”
卫司雪早就看到空间的那些东西,她不知道热武器是干什么的,之前觉得系统是个邪物,也不太相信系统说的什么营养液的作用,所以一直都没有理会。
但现在她是真渴得要死了,连忙道:“喝喝喝……”。
“宿主是要草莓味儿的,葡萄味儿的,还是榴莲味儿?”
卫司雪只知道葡萄,她所生活的这个世界里,草莓,它也不叫草莓。因此她就说:“一样来一瓶,快渴死了……”。
系统用某种肉眼看不到的方式,给卫司雪喂了个营养液,葡萄味儿,很开胃,又给了个草莓的,酸酸甜甜。
卫司雪浑身都暖起来,疼痛也稍稍有所缓解,然后迫不及待地又要系统给她喝一瓶。
然后她差点吐在床上。
“你给我喂的是屎吗!我要投诉你!”卫司雪直接喊出声,弹幕听到这里都笑疯了。
“是榴莲味儿……”系统解释道,“一种营养很丰盛的水果。”
卫司雪死死皱着眉,忍着恶心说:“我就说你们不是什么正派东西,营养液做这种味道是要恶心死谁啊!”
“再来俩葡萄的,给我解解味儿啊!”
卫司雪刚沙哑地喊完,突然有个人撩开帘子。
卫司雪急忙吞下了嘴里系统新弄出来的葡萄味儿营养液,看到来人站在门口,没有马上过来,盯着卫司雪看了片刻之后,抖落起了身上的雪。
“快点……”卫司雪说:“别穷讲究了,你家‘老爷’我要渴死了。”
折春一身的凉气,怕冲到卫司雪,将大氅脱下来,扔在凳子上。在火盆旁转了转,这才急忙去桌边倒了温度适宜的水,然后走到了卫司雪的身边。
卫司雪咕嘟嘟地喝了一杯,根本不够,折春连给她喂了三杯,卫司雪才总算痛快地吁出一口气。
“活过来了。”折春将卫司雪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然后又拿着布巾给她擦嘴。
卫司雪躺下之后,感受了一下,然后震惊地发现,浑身暖融融的,舒服了好多。这不至于是因为喝水,肯定是因为这个她一直不屑一顾的营养液的作用。
她在脑中查看了一下,她有的是这玩意。
卫司雪顿时就想到了要给折春尝试,结果侧头一看,折春垂着眼睛,视线看着她,眼中却没有聚焦,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别告诉我,你看着我心里想的却是别人……”卫司雪抬起手,回手抓了一下折春。
折春立刻回神,视线聚焦在卫司雪虚弱成这样,还在说笑的脸上,眼中有水雾慢慢凝结。
“你醒了……”折春的声音沙哑得比卫司雪还要厉害。
卫司雪昏睡了一天一夜,折春看着她就看了一天一夜。
这短短的又漫长无比的一天一夜,折春设想过数不清的可能性,如果卫司雪高热怎么办,如果卫司雪好不了了怎么办。
如果卫司雪好了,却后悔了,又怎么办?
折春想到最后,把自己所有的期待都压在灰烬当中,枯坐在卫司雪的床边。
直到刚才外头下了大雪,折春出去站在雪中,想吹吹凉风让自己清醒一点。
“你这是什么眼神啊?”卫司雪有些受不了的说:“你要吃人啊你……”
“你不应该问问我疼不疼,感觉怎么样吗?”卫司雪说:“当人家的外室还用人教……”
贯穿伤怎么可能不疼,怎么可能会感觉好。
但是折春听到卫司雪这么说,闭上了眼睛,把泪意压下去。
这才开口说道:“‘老爷’,你觉得怎么样?疼不疼?”
卫司雪笑了起来,她一笑,也不知道怎么扯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笑得别提多扭曲了。
她抬了一下手,折春立刻会意,抓住了卫司雪的手。
卫司雪闭着眼睛说:“我睡了多久了,我哥呢,他今天没来吗……”
“一天一夜,”折春说:“医师说了,你只要不发高热就不会有事,你没有发高热。”
“王爷今天早上走的,也跟着熬了一整夜,清早上朝去了。下了朝之后,他也不能马上过来,已经派人来说过了,他要先接见家臣。”
卫司雪点了点头,折春又说:“小灶上一直温着粥呢,郡主现在饿不饿,要不要吃一点?”
卫司雪又看向折春,顿了一会儿才问:“戎问枫……他怎么样,昨天走的时候看上去怎么样?”
折春没有马上回答,看着卫司雪,抬手理顺了一下她的头发。沉默的卫司雪都着急地抓住了折春的手腕。
折春才说:“郡主很担心他吗?”
“我当然担心啊,”卫司雪理所当然地说:“他到底怎么样了,昨天走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看上去还生气吗?”
折春知道自己不应该顾左右而言他,卫司雪已经做出了选择,她担忧戎问枫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折春抿着嘴唇,不想卫司雪提起戎问枫这个人。
卫司雪瞪着折春,还没反应过来,折春是在吃味,她在情爱一事上,脑子直接通肠子,就根本反应不过来这种事。
弹幕提醒卫司雪也没有看,好在折春很快开口引导她。
折春说:“郡主不问问我吗?”
“做‘老爷’的,不应该关心外室是否吃饱穿暖,心情是否愉悦,有没有被吓到吗?”
“你不就坐在这里吗?”卫司雪说:“你说话能不能别拐弯抹角……”
她看着折春的眼睛,话说了一半,把难听的掐掉了。然后有点反应过来,折春不肯提起戎问枫是什么意思。
“我的天哪……”卫司雪被肉麻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抬起手搓了搓自己,牵动伤口又疼得龇牙咧嘴。
但是她忍不住又笑,笑了之后身上的伤更疼。
“你这把年纪了……跟我身边这么多年,现在突然间开始吃味,我真得好不习惯啊……”
“我很老吗?”折春似乎今天就是要把这个小性子使到底,好好的体会一番什么叫做恃宠而骄。
“你总说我老,那谁年轻呢?……”
“戎问枫吗?”
卫司雪笑得胸腔发颤,牵得伤口更疼了,可是这疼痛之中滋生出来的愉悦。却是毫不作假的。
卫司雪最受不了人矫情,可是折春这样子,她竟然觉得……挺好玩的。
折春也露出了一点笑意,他一笑起来,眼中的那抹绿荡开一般,似如春暖花开,温暖而温柔。
卫司雪好容易收了笑,仰头看向折春说:“你以前怎么不这样?”
以前不敢。
卫司雪没有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之前,折春根本就不敢表露自己的感情。更遑论跟卫司雪一直说喜欢,说想要嫁的人争风吃醋。
卫司雪抓着折春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我都这样了,你还不信我?”卫司雪说:“我敢保证我这一辈子都不会为第二个人这样。”
卫司雪把折春的手放在自己的嘴唇上,微微撅起来亲了亲他的手心。
“我连梦里都是你……你还怕什么?”
卫司雪这一句话说得犹如宣誓,但是她这句话说的其实是实话。
她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她的感情就那么一点,还是不开窍的。
被折春在三年的时光当中偷走了,好不容易凿开了,无论换成了谁,都再没有了。
折春感受着手心的湿漉,心也湿漉漉的下起了雨一样。
不过他并没有再想哭的冲动,而是低下了头,将额头抵在了卫司雪的头上。
他的担心和设想,都无法再折磨他了。卫司雪醒了,卫司雪没有后悔。
折春跟卫司雪贴了一会儿额头,这才抬起头来,提起了戎问枫。
“他昨天走的时候跟王爷说,要王爷转告你,退婚的事情他会想办法。”
折春语气冷淡地说:“你不用再操心了。刀伤皇族追究起来是灭族的大罪,你不追究他就应该感恩戴德,剩下的事情合该他去做。”
弹幕也在针对着这件事情讨论,卫司雪看了看弹幕,觉得上面说的其实也挺有道理的。
归根结底,这件事情是她见异思迁,戎问枫伤她解了气,断了情,可他不应该被牵连到前途。
“抗旨不尊可不是小事。”
卫司雪摇头说:“皇上虽然不会真的处置他,但搞不好他一身军功都废了。”
必废无疑。
折春很清楚,皇帝刚刚下旨赐婚,这婚还是戎问枫自己亲自求的。
结果戎问枫转头就要退,拿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何止军功废了,说不定他家族都会遭到牵连。
这件事情是有缓和的办法的,折春看着卫司雪,问她:“郡主想帮他吗?”
折春是有办法的,他有办法让太子出面,需要跟太子做一些交易就好了。
只要太子出面,皇帝绝对会卖太子的面子,毕竟皇帝现如今手中的权势,都出自太子的孝。
民间有句话说,老而不死是为贼。一个君王年纪大了还不死的话,通常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只不过文海帝虽然年轻的时候做了很多糊涂事,格外的钟爱自己的长女,几乎要将太子压入泥地。
可是他也算教子有方,太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将皇帝弄下马的想法,哪怕他如今已经大权在握,只欠东风。
“帮他就是帮我自己。”卫司雪说:“派个人去将军府内传个信吧,让他不要轻举妄动,我会跟他一起面见皇上……”
“你怎么去?”折春皱着眉:“这件事情你不要……”
“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卫司雪打断了折春的话,对他说:“你只要好好地伺候你家‘老爷’就行了。”
卫司雪从来都不知道折春有什么能耐,折春在她这儿就是一个又老又病的男倌。
可是没办法,喜欢这个东西卫司雪自己也控制不了,虽然她从来都看不上折春软弱无能,现在也能良好接受。
反正人是她的,无论是什么样子都是她的人。
这就是折春喜欢她的原因。
一个生长在污泥之中,背负满身脏污的人,所有人喜欢他都是有原因的。
大多数的人因为他年轻时候的皮相,一少部分因为他操控人心的能力。
只有卫司雪喜欢他,喜欢的是他最不堪的地方,她也会鄙夷也会讨厌,但她会坦然地接受,温暖的包容。
他只有跟卫司雪在一起的时候,卫司雪从来都不需要他做什么。
不需要唱曲弹琴,不需要他用色相去伺候,更不需要他机关算尽。卫司雪从来不需要他有什么能耐,跟他说得最多就是“你给我好好吃药。”
仿佛只要他的病有好转,卫司雪就对他没有任何的诉求。
折春见便险恶人心,见便人间恶欲,他没法不爱卫司雪。爱她待人如雪一般纯净的心。
折春垂下了视线,并不打算展露他的手腕,而是老老实实地说:“好吧,‘老爷’。”
卫司雪见折春乖乖地答应,心里又是一阵柔软。她又跟折春保证:“我肯定不会跟他旧情复燃的,你放心吧。”
折春听了之后,没忍住轻笑出了声。
现在就算卫司雪想要旧情复燃,戎问枫也打死不会同意的。
这个世界上会喜欢混蛋的人非常稀少,戎问枫那种酷烈的性格绝不在其中。
当然混蛋也有人喜欢,除非能够看到混蛋的本质,比如折春。
“你笑什么?我感觉你在嘲笑我……”卫司雪抬手去碰折春的脸,她有点够不到,折春就轻身对着她低下头。
“没笑什么。”折春说:“‘老爷’醒过来,我很开心。”
“我好饿呀。”卫司雪捏了一下折春的脸说:“不说有粥吗,赶紧端上来吧。”
折春转身去弄粥了,卫司雪躺在床上,跟弹幕吐槽。
“以前多乖呀,什么要求都没有。现在可倒好……真的是恃宠而骄了……”
折春很快端着粥回来,微微垫起卫司雪的头,一勺一勺地喂她喝粥,动作非常的轻柔。
卫司雪被伺候得躺着直哼哼,一边哼哼着一边跟脑中的弹幕交流。
弹幕都在奇怪她为什么不先治疗,卫司雪则是说:“现在不能治疗,我得带病进宫,让老皇帝好好地看看我被‘刺客’给刺伤了……”。
“否则他怎么肯放我离开皇城,跟我哥哥一块去封地呢?”
吃了一碗粥,卫司雪又恢复了一些力气,指使着折春去柜子下面找东西。
“把那个匣子打开,里面有我给你准备的药,”卫司雪说:“你一天多喝几瓶,这个东西喝完浑身暖融融的,对你的旧疾有好处。”
折春打开那个柜子的匣子,看到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小瓶子,愣住了。
他背对着卫司雪,一时半会没有出声,这个匣子他今天早上打扫的时候还打开过,里面分明空荡荡。
折春不动声色,回头看了一眼卫司雪。
卫司雪还在滔滔不绝:“这个东西味道都不一样,因为配方不一样。你如果喝到很难喝得像屎一样的,也不要奇怪,不是坏掉了就是那个味道……”。
“找到了吗?”卫司雪扭头问折春。
折春伸手摸了摸瓶子,拿起了一瓶在眼前看。
和这个世界的小瓷瓶并不一样,这种瓶子折春从来都没有见过,类似琉璃,可比琉璃不知道通透了多少倍。
折春见过数不清价值连城的宝物,来自各国的。他敢笃定,至少是在文海周边几国,没人能做出这样精致的瓶子。
而且这些东西凭空出现……折春拿起了一瓶,把匣子关上,回头不动声色地问卫司雪:“这些东西,郡主是从何处得来?”
“啊……”卫司雪说了:“一个江湖的野郎中那里,你不用管了,反正我已经试过了,对身体很有好处的。”
“快喝吧!”卫司雪催促折春。
折春拿着小瓶子,双眼紧紧盯着卫司雪,缓慢走回卫司雪的床边,蹲在卫司雪的床头盯着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