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是出事前几天,田雨婷的婆婆从乡下上来带来的,霉变的花生也是,变质的杂粮是田雨婷很久之前买的,忘记吃了,银耳木耳也是之前泡在冰箱里的……”
贺宗野说:“根据田雨婷交代,她让婆婆把那些变质的东西给丢掉,但是婆婆不肯,说太糟蹋东西了,不肯丢,还说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吃过来的,小时候没东西吃时,别说是发霉的了,就是再脏再坏的,也都抢着吃。还骂田雨婷浪费粮食。”
沈画点点头。
贺宗野道:“如果不是保险公司报案,这个案子可能真的就这么结了。”
沈画看他:“那现在是又发生什么新线索了吗?”
贺宗野:“田雨婷是长期家暴的受害者,她老公酗酒非常严重,全楼的人都知道她老公长期酗酒,只要一喝醉酒就肯定会殴打田雨婷,甚至多次把田雨婷打住院。”
“但每次殴打之后,她老公就会对她道歉,甚至会当众跪下自扇耳光给她道歉。”
“就像恶性循环一样,殴打道歉,再殴打。”
“最严重的是去年年初,田雨婷怀孕已经7个月了,她老公又一次喝醉酒殴打她……胎儿流产,她也差点儿没命。胎儿流产出来的时候甚至还在动。”
“那次之后,她老公消停了差不多半年。”
沈画微微抿唇,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贺宗野叹气:“根据田雨婷的邻居们说,前两年田雨婷也报过警,但这种家务事,警察也就是把她老公教育一番就算了,后来情况严重,也找过妇联……”
“邻居们是说,田雨婷心软,每次只要她老公一给她跪下,她就忍不住原谅他。所以反反复复打打闹闹,最终也俩人也还是一起过了。”
“只是这两年,她老公工作不顺利,更爱喝酒,脾气也更加暴躁,殴打她的次数越来越多,一开始邻居们还劝架,后来就都不管了。”
贺宗野的语气也有些无奈:“近些年家暴比例有所降低,但那个数字依旧触目惊心。尤其是接触到家暴受害者时……”
“看着这群人,会让你窒息。”
沈画有些困惑地看着贺宗野:“你到底想说什么?”
贺宗野:“如果你同情她们,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我也同情。”
沈画挑眉,忽然就笑了:“贺宗野,你能不能说得再直白一点,抱歉我现在完全无法理解你的意思。”
贺宗野看着她,笑着摇摇头:“你不用多想。你是医生,不是警察,你的职责是救人,我们的指责是查案,各司其职。”
沈画点头:“所以呢?”
贺宗野微笑:“所以就算你早就知道田雨婷是凶手却什么都没说,我也能理解,如果我不是警察,我也不会管那么多。甚至……如果我是普通人,我还会为她拍手叫好。”
沈画眼神淡淡的。
贺宗野:“我来找你只是想告诉你,不用考虑那么多,也不用觉得这件事压在心里是负担,因为本来就不管你的事。”
“对于真正的田雨婷来说,她就是从前那个软弱、善良、胆小,叫人恨铁不成钢的女人,等待她的结局,是某一天被醉酒的老公打伤、打死。”
“无人引导的话,那就是田雨婷的最终结局。如果在她死之前能留下一个孩子的话,她的孩子也会延续她的命运。”
“如今,她没能走到那一步,而是走上了另一条路。”
“有人在筛选类似田雨婷这样的人,筛选出她们这样的目标之后,耐心引导、沟通,把她们从懦弱、胆小,引导走上另一个极端。”
“现实生活太苦闷,很多个田雨婷都会上网,寻找一些安慰等等,她们就成了某些人的目标,被筛选出来。”
“那些人会耐心引导、劝慰,最终让田雨婷们走上那唯一的结局。”
贺宗野长长地叹了口气:“有时候啊,我都不知道是原本的结局坏呢,还是现在的结局更坏?”
沈画:“找到证据了吗?”
贺宗野:“田雨婷已经认罪,但她拒不说出背后引导她犯罪的那个人。”
沈画点点头:“那……会怎么判?”
贺宗野:“等案子全部结束之后,检方会以故意shā • rén罪起诉。”
沈画:“她是被人诱导,甚至就连犯罪手法可能都是被人教导的,你们应该找出那个教唆犯罪的人。田雨婷罪不至死。”
贺宗野:“可她不愿意说,她把一切罪名都揽在自己身上,看得出来她也并不想活了。”
沈画:“她不想活,为什么要去申请保险理赔?”
贺宗野:“因为她想把这些钱交给那人,作为经费,让那人去解救更多同病相怜的姐妹。”
沈画:“……”
这样的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确实,在普通人看来,老公死了她或许能恢复正常生活,可对于伤害已经深入骨髓的她来说,她的生活早就毁了。
她老公的死,也并不能拯救她于水火。
贺宗野看向沈画:“她让我转告你,谢谢你。”
“谢我什么。”沈画无语。
贺宗野:“谢谢你让她清醒过来。从脑海中冒出要杀死她老公开始,她整天整夜的,满脑子都是各种想法,要怎么才能悄无声息地杀死他?”
“她说她想过很多办法,比如听说醉酒的人喝醉之后,会被呕吐物呛死?”
“再比如醉酒之后,不小心摔破脑袋摔死?”
“还有醉酒之后洗澡溺水。”
“她说她想了很多很多办法,也……实施过很多次……”
“她的生活都处在一种混乱的状态之下,好像生活目标就变成了shā • rén。”
“直到这次,天时地利人和,终于成功。”
“但她却有些不敢相信……”
贺宗野眼神淡淡的:“她说你告诉她,可以救她老公时,她好像一下子就清醒了。就仿佛从一个shā • rén游戏中醒过来一样。”
“她说,当她清醒时,她依旧不想救她老公。”
“你跟她说,凡事都会留下痕迹,她听懂了。”
“如果能不被警方抓住痕迹,她就可以重获新生。”
“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去申请保险理赔。”
听到这里,沈画反倒是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她去申请保险理赔,是故意的?故意暴露自己?”
贺宗野苦笑:“你知道对她,我觉得最难受的是什么吗?她想杀她老公,却又离不开他。她也不是不懂事,她也感激那个引导她shā • rén的人,她在保护那个人,但同时她也知道shā • rén是不对的……就特别矛盾。”
沈画摇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贺宗野叹气:“那就不说了,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就是我查了这三十多个案例,真的叫人窒息。”
“你同情他们吧,但好像同情是多余的。”
沈画看向贺宗野:“你太累了,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贺宗野扶额:“的确累,心累。好了,胡言乱语了这么多,我现在心情好多了,多谢你啊沈医生。”
沈画被气笑了:“你把我当垃圾桶了。”
贺宗野:“没,把你当心理医生。”
沈画懒得搭理他,心理医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病人的情绪垃圾桶。
贺宗野临走时又看了她一眼:“她被抓跟你无关,就算没有她的案子,保险公司的调查员也会报案,只是会稍微推迟一点,等他们调查出一点结果才会报案。”
“而她正好撞在这个节点上,保险公司就顺势报案了。一报案,我们最先查的肯定就是她。”
“她也经不起查。”
“所以她被抓,根本没有一点儿关系。”
沈画:“我也不觉得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会去举报她,但她被抓,也是理所应当。”
贺宗野:“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
贺宗野离开之后,沈画略微发呆了几秒钟,就把这件事情给抛在脑后了,她同情田雨婷,所以即便猜到田雨婷shā • rén,她也没多说什么。
但她也没办法跟田雨婷共情,田雨婷被抓,她也一点儿都不意外。
两个月后。
多案并发的骗保案告破。
用心理控制的方式引导、诱导多个田雨婷这样的家暴受害者,先给她们的丈夫购买巨额保险,再用不同的手段杀死他们。
其中食物中毒的手段最简单好用。
而且这些策划下毒的家暴受害者们,自己本身也中毒,其中有一个还中毒濒死,再加上这些食物中毒的东西都是普通家庭中非常常见的,因此她们往往能顺利脱身,把食物中毒事件伪装成意外。
可以说,如果不加上骗保这个环节的话,这样的作案手法就算称不上是完美,也绝对是非常有效的。
能轻松顺利地把当事人摘开。
可惜,幕后利用这些家暴受害者的人,他们需要钱。
shā • rén骗保得来的钱,其中很大一部分都被当事人上交过来,说要作为拯救基金,拯救更多姐妹……
案子告破,接下来就是漫长的诉讼。
这两个月的时间。
炎黄现代医院的项目书已完成,递交到政府那边,正在等待研究审批,结果应该会在年前下来。
第一个做脊髓再生的冯军华,站起来了!
虽然只能走一两步,但这绝对是瘫痪病人的奇迹!
冯军华自己从轮椅上站起来,非常艰难地走了两步的视频,在各大网站被反复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