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蔡广全来了,便自然回不得房,季樱同那小厮道了声谢,领着阿妙一路去往正房院子,才走到外头,便听见里面传来季老太太爽朗的笑声。
与之应和的是蔡广全也带着笑意的说话声:“……真真儿的,我可不敢哄您。您在城里住久了,对我们乡间的事儿只怕不晓得,尤其是年节里,这样的情形可不少见!您老身子骨如此朗健,若有兴趣,得空也去我们村儿里走走去,管保您更乐呵!”
换来季老太太又一阵笑。
这蔡广全别的不说,一嘴漂亮话哄人委实拿手好戏,季樱人在外头,听得没前没后的,也忍不住牵了牵嘴角,抬脚就进去了,迎面问:“这是说什么呢,逗得我祖母笑得都喘不上气儿了?”
蔡广全原是同何氏两个在屋里坐着的,没敢太放肆,只挨着椅子一点边,神色姿态皆有些局促。冷不丁见季樱来了,忙起了身:“三姑娘回来了?这不是……同老太太讲两句村里的趣事,逗个闷子罢了。”
何氏反应慢些,还楞呼呼地坐着,被他使劲拽了一下,这才也跟着站起来,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冲着季樱咧嘴笑了笑。
“表叔表婶坐呀。”
季樱将手里的棉捂子交给阿妙,径直走到季老太太的罗汉榻便坐下了:“我是小辈,哪有见了我还起身的道理?回头祖母又该摁着我收拾了。”
同蔡广全视线一对,因又问:“表叔表婶今儿怎么得空来走走?”
“年前三姑娘来家里瞧我们,还送了那老些东西,实在是叫我们心里过意不去。”
蔡广全这才又坐了回去,依旧是端正规矩:“三姑娘在我们家两年,说起来,也真是没过上甚么好日子,我心里头本就愧疚得很了,没成想逢年过节的,三姑娘还惦记着我们……原先我合计,年节里就该来探望一下,一方面看看三姑娘,另一方面,也好好儿给老太太请个安问个好,可又琢磨,你们大门大户的,这大节里只怕免不了要走亲访友,十有bā • jiǔ不得空,这才一直耽搁到了今天,老太太和三姑娘可别挑我们的理儿。”
说着话,就捅咕了何氏一下:“临出门前你带的东西呢?不是说要给老太太和三姑娘瞧瞧的?”
“啊……嗳。”
当着季老太太的面,何氏很有点紧张,慌手慌脚地将背上的包袱取了下来,当着几人的面打开:“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自家晒的一点子瓜菜,从前三姑娘在我们家住着,竟还吃得惯。另外还有些个香蕈,年前正巧遇上那卖菌子的来了我们村,我瞧着还挺好,就多买了些,拢共就晒出来这么一小筐……这、这些东西老太太和三姑娘自然是不缺的,就是一点子心意,请您、您全家尝个鲜吧。”
这些话自打进门之后,她反复在心里练习了好几遍,虽说有些磕磕巴巴的,至少没说错,便暗暗地在心里松了口气。
季老太太今日兴致好,方才又被蔡广全逗得笑了一回,眼下便益发和颜悦色了,凑趣往那包袱里看了一回:“我听说,如今这街市上,香蕈可不是个便宜的东西,你们自个儿留着吃就好,何必又给我们送?”
“实是心意,老太太千万别嫌弃。”
蔡广全忙连连摆手,又将那包袱里一个小油纸袋拿了出来:“这饴糖,也是三姑娘以前在我们家时爱吃的,三姑娘现下回了家,也不知还能不能瞧得上。”
季樱没含糊,立刻就接了过来:“许久没吃了,真有点惦记了,多谢表叔表婶。”
她如此有礼貌,季老太太很是欣慰,摸了摸她拿着油纸袋的手,觉着不冷,这才放下心来,笑着对蔡广全又道:“从村里过来,天不亮就得出门,辛苦你们了。既是心意,我就不与你们客气,你们也别外道,这都过了午时了,我看你们也未必吃过东西,厨房里正张罗着,一定留下来吃顿饭。”
说着又转脸去看季樱:“你这整整一上午跑到哪里去了?这辰光才回来,怕是也没吃饭吧?过会子陪着你表叔表婶一起吃。”
季樱应了声好:“去了家里的三个铺子瞧瞧,我没进去,都是让桑玉替我去里面转悠了一圈,看了看情形。祖母将巡店的事全都交给了三哥哥,昨日我与他碰头,看他的模样,实实累得不轻,便想着多少替他分担一点。”
“你们两个的事我不管,横竖你们商量着来办就行,只别伤了和气。”
季老太太挥挥手:“这饭菜恐怕还要一阵子才好,你表叔表婶既是专程来看你的,要不你领着他们去园子里逛逛,陪着说说话?”
这时辰的确是晚了些,搁在平常,季老太太已是开始午睡了。季樱估摸她多半是有点乏,便也没推拒,道:“那我晚点再来看祖母。”便领着蔡广全和何氏两个从正房院子里退了出去。
他两个对季家来说是外人,跟着去季樱的小院儿显然不合适,季樱便依着季老太太的话,带他们去花园里走了走,一路行着,见四下里无人,便转头问蔡广全那事查得如何。
“正是为了这个才来的呐!”
蔡广全忙道:“这事儿当真不好查,时日隔得太远,许多当年认得二夫人的人,现下连人在哪都不知道。也幸亏咱们榕州城只是个县,地方不算大,我便多花了点工夫,总算是寻到了一两个旧人。”
他鬼鬼祟祟地左右看看:“三姑娘可知道,你家从前并不是住在这多子巷的?”
季樱摇了摇头,不过细想想,却也不奇怪。
二十年前的季家,跟现在完全是两回事,那时还称不上发迹,虽是家里澡堂子的生意做得还算不错,但那也只是“不错”而已,无论铺子的数量还是名声,都远无法和现在相比,断断是买不起多子巷的房子的。
“说实话,十几二十年前的事儿,连我也记不实在了,但我就有个大概的印象,您家里,应当是二爷成亲之后,才搬来这多子巷的。”
蔡广全压低了喉咙道:“从前住的那个地方,离枣花街不远,我费了老鼻子力气,终于是将当初的老邻居,给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