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顾卫东,顾安之的心情是复杂的。在她看来,母亲的死,与他有着直接关系。而且最让人接受不了的是,在母亲送去抢救时,他竟然还在工作。
顾安之不知道家庭对于顾卫东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而在母亲去世之后,她更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对于顾卫东来说意味什么。
那些怨和恨不说说放就能放的。顾安之一度认为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会活在这种阴影当中,无法抽身。因为她做不到原谅,既原谅不了顾卫东,也原谅不了这样的自己。
她知道顾卫东这些年一直在追查凶手的下落,但她并不关心。顾安之心里认为那是他欠母亲的,他理应那么做。但是理性又让她有时候会有这样的想法:人死不能复生,再去追查那些有什么用呢?就算抓到了人,也赔不回母亲的性命。复仇么?顾安之觉得这种仇恨,已经全部转嫁到了顾卫东身上,她只要看到他,就会想到躺在推车上一动不动的母亲,就会想到周围人哀悼的目光,就会想到遗体告别时的情景,这些都是她承受不了的,直到现在,都不敢去回忆的。那就像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突然掀开,血肉模糊,疼的人无法呼吸。
所以她拼了命的要离开,离开顾卫东,离开W市,离开一切可能揭开伤疤的地方和人。带着母亲留给她的温暖的记忆,独自走以后的人生。
去美国之前,顾安之和顾卫东吃过一次饭,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顾卫东。顾卫东给了自己一个存折,说是办案给的奖励。原本想留着给她当嫁妆,但是考虑如果她决定留在美国,那这钱还不如早点给她。很牵强的理由,但是顾安之不想多说,事实上她觉得面对眼前的人,一个字都不想多说。给了就拿着,用不用自己决定。
顾安之坐在那里,思绪从顾卫东那转到元轩身上。从理智上说,能理解元轩为什么没跟自己说实话。她可能知道结果不太好,怕自己失望;也可能只是想为自己尽点心意。但是感性往往会牵制住理性,正如现在,由于元轩的参与,顾安之觉得心烦意乱。
那天元轩去见顾卫东,顾安之也是知道的。她左思右想,决定还是要打个电话。如果顾卫东为难元轩,哪怕有一点不配合,只要被她发现,她就会立即捅破这层窗户纸,让元轩回来。
无论顾卫东还能不能当警察,这些都不重要。顾安之对自己说。她只希望,元轩不要在这件事上插手太多,做好她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可以,最好不要触及其他方面,否则,顾安之相信自己不会有任何耐心能和她沟通自己的家庭悲剧。
一阵烦躁袭来,顾安之关了电脑,起身去洗澡。
另一边,顾卫东和元轩依然坐在包厢里沉默着。顾卫东沉默了好久,终于开口:
“为什么接我的案子?”
“因为顾安之。”
元轩这么说的时候,低着头,并没有看他。
顾卫东的眉头皱了一下,
“你倒是直接。”
元轩顿了一下,抬起头,认真道:
“我想了很久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您。第一次见面时,您的态度就已经很明显了。在这种情况下,我想,留给我的机会并不多。与其假装不在乎,倒不如真实一点。况且,我并没有傻到想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不过,客观的说,我现在的身份,是您的律师。可以说,无论您多强大,最后,还是要由我来出面处理外面的那些事。所以我想提醒您,就算您再不喜欢我,在尘埃落定之前,我们都被绑在一起。”
顾卫东挑眉,
“那你觉得她知道你接了我的案子,会怎么样么?”
顾卫东似乎说了一个并不相干的话题。元轩愣了一下,不会很快就反应过来。她微笑道:
“您是把办案那套用在我身上了么?情况不利于你的时候,就从其他薄弱的地方去攻克。”
顾卫东挑眉,
“你自己也承认,那里薄弱是吧。”
元轩点头,
“我承认。毕竟,这个环节不仅对我,对您也是。”
顾卫东也笑了,
“律师的嘴皮子是厉害。”
“我可不是跟您耍嘴皮的愣头青。”
“不是么?”
“显然不是。”
顾卫东双手抱臂,眯起眼,
“你倒是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