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裴敏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从一开始折腾到最后的骨肉脱离,她都没有叫过一声。裴毓去处理伤口,不在身前,她一个人憋着劲儿,熬到了半夜,终于产下了个男孩儿。
稳婆抱了孩子给她看,她已经疲惫地睁不开眼,却还想着男人倒下去的样子。
“裴毓呢?”
“我在这。”
正说着,一人推了房门已经走了过来,裴毓面色苍白,自从醒过来之后就非要到门口听着。先前孩子死活生不出来,他站定门口,直直盯着房门一动也动不了。
等孩子顺利出生,一下嗷嗷地哭起来,在门口听见孩子的哭声,这个男人的脑袋就像是被人砸到了一样,这才重新填满了自己的东西。
他背后火辣辣的疼,脚步艰难。
可就是这一刻,忽然听见裴敏问他,他再不顾一身风气,推门而入。
稳婆赶紧抱着孩子向他恭喜:“恭喜王爷,是个小公子!”
他走到床边,正对上裴敏担忧的眼:“怎么了这是?”
裴敏微微叹息:“我这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吗?”
他听不懂,轻轻拥了她的双臂:“好晚晚,以后就跟我在一块儿。”
她不作声,稳婆将孩子抱了过来放在她的身边,小家伙有点不知所适的吮吸着小嘴,裴毓细细的端详,忍不住赞叹道:“这孩子长得俊生像我。”
裴敏白了他一眼,见他还站地上,只盯着孩子看,缓缓伸出了双臂。她圈住他的腰身,这才抑制不住的颤抖:“还好你没事。”
丫鬟婆子早就收拾好了的床褥,裴毓其实很是疲惫,只怕了她的后背安抚:“傻瓜,你才是最让人不省心呢!”
这院子里早就请好了两个奶娘,拖着自己的孩子在院里准备。裴毓叮嘱乌兰给孩子戴上自己准备的长命锁,看顾着抱了去喂奶。
裴敏只抓住他的衣襟不松开,二人虽未成亲礼成,但是这夫妻可是做了多时。他坐了床边,因为背后有伤,只得面朝下趴在她的身边。
两个人都累极,不多一会,就依偎着睡熟了去。
若讲无情,怎能无情。
若讲有情,不能全然。
都道人世间情之一字,缺憾甚多,可不知,断在何处才算美满姻缘。
三个月过后,裴毓之子裴冉百天的时候大摆筵席,裴敏抱着孩子三人是同进同出,虽未成亲,但俨然已经胜过夫妻。
不过是一个排场的差别,其实皇谱上面已经登了名,只百姓不知。
他二人也不忌他人目光,懒得重新再办亲事。
自从上次受伤以来,高阳对柳如风的芥蒂已经全部消散,她当时惊恐得不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驸马若不在,她必定不独活。
幸运的是他活了下来,而她烧香拜佛,从此二人相依为命,虽算不上神仙眷侣,也是陪伴着的圆满了。
夏日刚过,裴毓已然忙了起来不知何时开始,京城当中人心惶惶,出现了个玉面郎君。此人乃是个采花贼,手段非常,常有大家闺秀夜晚被袭,偶有得手者都似梦中,一夜风流快活。直到第二日才清醒过神智来。
天子脚下,此事惊动朝野,可是忙了多日,这个玉面郎君却是销声匿迹了,毫无踪迹也再未发难。
裴敏住在桃园,远离尘嚣,虽然也戒备了多日,但是根本没有任何的危险便也逐渐松心下来。
这一天晚上,天空中繁星点点,屋内都闷热的出奇。
桃花别院里出奇的安静。
丫鬟春秀睡得正熟,忽然被声响惊醒,她惊恐地要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四肢无力,头昏脑涨。也是赶得巧,她这屋里忘记灭了灯火,在这后院里可谓是特别的扎眼。
一个屋里住的都去帮忙看孩子,只有她身体不适,留了下来。她以为是自己中了风寒也没太在意,好似有门响声,轻轻叫了一声,然后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春秀刚要下地,男人便关了房门走了过来,他身穿玄色金边的外衫,小白玉冠莹润出彩。却是自家王爷!
她赶紧要拜,男人却已走过床边,他脸色微红,一身的酒气,倾长的身子直直就倒了过来。春秀吓了一跳,赶紧下地。
“王爷……”
“王什么,还不过来服侍爷!”
男人一把抓了她过来,斜斜歪歪地压了床上:“想不想开个脸?”
春秀见他酒气熏天,只道是酒话,随便哪敢爬主子的床,只盯着他的脸红脸道:“奴婢不敢。”
小丫鬟哪里经受过这样的对待,这个男人俊美无双,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那温热的气息就吐在脸边,这以后……这以后……要是……
她不敢想,只胆怯地看着他:“我、我愿意。”
男人轻笑起来:“好,莫出声,别叫公主知道。”
没过几日,裴敏就察觉出了不对劲,裴毓不时留宿宫中,每次回来,总有那么两个丫鬟含羞带怯地盯着他看。
她不动声色,只叫人严加看管了这两人。
偏也是这小贼胆大包天,他本来就是在裴冉的百天时候见过裴敏一面,然后一直惦念着,这人易于乔装,模仿人的声音。
这就有了前面那一出戏,他若适时收手也就罢了,可混杂在小厮当中,又见裴敏,壮了胆子,竟然想打她的主意。
到了晚上,打探一番,裴毓果然又未归家,他躲了一边换好衣衫面皮,这就坦然走了出来。
走进屋内反手关门,红药收拾好了床褥也吓了一跳。
“王爷不是说今天不回来的吗?”
“嗯。”
这小贼声音也很像,只昂首走了床边坐下,红药识趣的就要退下。裴敏诧异地盯了男人看:“今天这是怎么了?”
‘裴毓’揉了揉额头,一副不大舒服的模样:“头痛。”
她似漫不经心地伸手去拉他的手,一手覆上他的额头,正对上他略显惶恐的眼。裴敏心惊,一脚踩在盆沿,登时踢翻了水。
裴毓最不喜别人盯着他断掉的尾指看,从来不显露人前,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情。这小贼胆大包天,竟然将主意都打到了她的身上。
可她的枕边人,又怎能认不出来。
“红药!”
红药都走到门口了,听见水盆声音赶紧折身返回。
裴敏的余光当中还能瞥见这男人盯着她的脚看,她伸手对给她擦脚的红药说道:“你拉我一把,去屏风后面换换衣服。”
红药有点奇怪地扶住了她,平日里公主向来都自己洗换,从不叫她的。扶着她走到屏风后面,掌心立刻被裴敏掐了把。
裴敏嘴唇微动,红药瞪大了眼睛。
在女兵营地,都会唇语。她扶着裴敏坐在小榻上面,听见她对自己开口道:“去吧!”
红药走到床前,假裴毓正捏了把汗,假装镇定。
她嘻嘻笑道:“王爷宽衣吧,奴婢伺候着。”
他当然要争取时间,只不耐地挥手:“不用,你先下去吧。”
她更是上前:“怎么不用了,往日不都是奴婢伺候着的吗?”
男人略显犹豫,可就是这么片刻功夫,红药已到身前,她两手抓住他的肩膀一腿当头劈来,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候又是两肘,就地不起了。
裴敏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红药已经叫了人过来,直接将人堵了嘴捆上了。
男人身上捆得结结实实,只瞪大眼睛看着她。
红药蹲了下来,伸手就是两个耳光:“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看我不揍死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竟然还想在此撒野。”
裴敏光着脚,拖着鞋再他身前站定。
她垂目看着男人,目光冰冷:“你这小贼也太胆大了点,在我面前冒充裴毓,你看看你的样子简直是破绽百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呜呜出声,因为嘴里塞了东西,却什么也听不清。
裴敏无心听他解释,回头对红药说道:“别的地方不像也就罢了,裴毓为了我好歹也丢过一指,你成全成全他先绞了一指头,省得以后话本里让人笑话!”
红药点头,拖着男人就走。
裴敏起身,百般无聊的躺倒在床上。
本来也没记挂裴毓,可经过这么个人,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十分想他。
不多一会儿,红药便将人审问了出来,这个人自称玉面郎君,其实其貌不扬,就是胆大。
他冒充各种美男,用药协助,京城已经做了不少的案子。
就在这桃花内院,也以裴毓的名义有了两个好的,这倒说的过去。她想起那两个总偷看他的丫鬟来,胆子是挺大,裴敏挑了眉,忽然特别期待裴毓的反应了。
于是穿了衣裙,招了所有的丫鬟小厮到后院来,尤其是春秀两人,直接叫跪了地上。已经有人进宫寻裴毓了。
没用多久,裴毓就从宫里回来了,裴敏从未支过人找他,这么一次当然是赶忙跑了回来。因是忙于新政正是心烦意乱,偏就裴敏抱了孩子没给他好脸色,顿时就有点恼怒了,一股火无处可发。
裴敏命人叫来春秀屋里两个丫鬟进屋说话,与他端坐在堂。
她将孩子交给奶娘,春秀两个人见公主颜色,顿时都又规规矩矩跪好,只不敢抬头。裴毓本来是想与她妻子亲近一番的,自从孩子出生之后,他可一直憋着呢!
人都道满月之后,房事就可以正常了,可他猴急的抱了裴敏,那日却是一下出血,只吓得他魂都去了半个,非要去找御医,叫她拉住了。
他有点不解地看着裴敏:“这后院的事情你说的算,还扯上我干什么?”
裴敏只瞥着地上两个丫鬟:“你们说说吧,最近可见了王爷了?”
春秀心中有鬼,可仗着裴毓是幸过的,只偷眼瞧着裴毓,期待地看着他。裴毓很是不耐:“快点回公主的话,没的耽误爷正事!”
两个人谁也不敢说,只看着他,他尚未自觉。裴敏却是开门见山:“是不是还等着王爷给你们开脸呢?”
裴毓吓了一跳,刚咽下的一口茶差点呛到:“开什么?”
裴敏冷笑,只叫人到柴房将那无耻小贼押了来。因面目还未清掉,还是裴毓的模样,众人皆惊。
本来他就已经招供了,裴敏又叫他重说了一遍,春秀两个人都气得浑身发抖,哭泣不休。裴毓听他更是敢冒充他进了裴敏的屋子,只差当场就将他五马分尸了去。
送去官府前,他看了那日裆部一眼,然后给了乌苏一个波澜不惊的眼色,他会意,忙跟了去。
就这么狠狠发落了去,其实裴毓还心有余悸,幸亏裴敏洞察秋毫,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女人的心思完全却不在此处,裴敏只让人将春秀两个丫鬟送走了去,丫鬟跪了一地,她只言,不抱着不符实际的念想,就不会遭此大祸。若是她们有心撇清,大声一喊,哪里还能有这么个事?
又问裴毓,可有再娶再纳的意愿,他瞥着一地的奴仆丫鬟,还有记录在案的宫里人,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裴毓?”
“自然不会。”
众人散了去后,裴毓指天发誓,又将成亲前答应她的事说了一遍,保证自己要变成如何如何的好男人……裴敏这才反手摸了他的脸:“你就是你,纵然是以后会有分开的那么一天,我也不会后悔曾做夫妻。”
“后什么悔?”他满脑子都是那么点事:“除了天上的月亮不能给你,这天下……”
裴毓双手早就不老实起来了,裴敏捂住他的唇舌,不让他说下去。
“过来吧。”
“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