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们直等到日落西山,檐下灯笼高高挂起,饭桌上的饭菜冷了又热,热了又冷后,仍是不见那人归来的半片身影。
连带着他都怀疑,是不是因为他今早上的那一句话,而导致她存心想要躲他。并且宁可夜宿花街柳巷或是窝在衙门中都不肯归家,而这念头只是在他心里浮现那么一瞬,就像是扎了根一样再也移不开。
等晚上睡觉的时候,顾怀言即便是在睡梦中都仍是扯着他的袖口,不时嘟哝着‘娘亲’时,听得顾远宁心口又苦又涩。
“团团睡吧,等晚点你娘亲就会回来的。”
许是临近七夕,连带着这半月都渐往满月发展,朦胧的清辉月色洒在园中牡丹花枝上,不忘投映下一大片浓稠泼墨,随着风一扬起时,更是影影绰绰得如那花间美人倩影。
等他提着一盏灯笼往小厨房中给她做些易消化的糕点,好等她回来吃时,余眼中正好看见了那踏着月辉清风而来之人,连带着他的一颗心也染上了雀跃,全然忘记了先前埋怨她的那些话。
“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晚上不会回来的。”
林言欢看着这提着一盏灯笼等在院门前的青年,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衙门临时有些事耽误了,反倒是你怎么还不走。”
“我今天不是说了会等你回来的吗,反倒是你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煮碗面条来吃好不好。”却闭口不言他为何不走,并且还堂而皇之登堂入室一事。
“我不需要,反倒是顾二公子不必装出这一副深情的模样,省得令本官看着便倒尽了胃口。”因为她现在只要一闭上眼,都仍是回想起这人为了他那位好表妹而凶她,甚至是不信她的场景。
原先满腔欢喜突然被一盆冷水给浇灭的顾远宁唇瓣蠕|动许久,竟是心头苦涩得不知要吐出什么话来才好,唯那握着灯柄的骨节攥得泛白。
直到过了许久,他好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样,哑着声儿道:“你为何就不能信我对你是真心的,哪怕是那么一次也好。”
“为何要信,反倒是如今夜已深了,顾二公子还是早些回自己府邸为好,毕竟本官这处地小,可容纳不下这尊大佛。”眼眸半垂的林言欢冷漠的松开他攥着她不放的手,就连口吻都满是疏离。
显然不愿承认他们之前在一起过的那段日子,更不愿承认她已经有了孩子的事实。
“你说话就一定得要那么伤人吗,安然。”男人的话里带着浓重的苦涩,更多的是哀求。
“本官不是一向如此吗。”林言欢不知想到了什么,双眉间陡然变得阴鹫的桎梏住他下颌,冷声道。
“若是你敢透露出本官失踪的那一年半载中发生的只言片语,本官告诉你,即便本官做鬼之前也会拉你们顾家一同下地狱。”
毕竟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即便是那个该死的孩子都不允许。
脸上皆是苦涩蔓延的顾远宁并未理会她的威胁,反倒是伸手将她给强行拥之入怀后。
柔声道:“那么久了,难不成你就连那么点儿信任都不愿给我吗,何况我在如何也是你名义上的夫君,更是团团的父亲。”
“若是你不想吃面条,我去给你煮点汤圆好不好,还有你要不要先去洗澡,我去给你放热水,我还给你买了你习惯用的玫瑰香薰。”
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自欺欺人的说她心里其实也是有他的,就连她刚才说出的那些伤人之言也不过就是一个想骗他离开的假象。
“我记得你之前最爱吃的是白糖糕和红豆双皮奶,我现在去给你做好不好,你忙了一天了,想必现在肯定很饿了。”
“你不必这样,何况我们真的不适合,你值得拥有更好的。”许是今日的那桩案件搅得她如今心有疲惫,连带着她也没有了再继续同人针锋相对的心,而是轻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放开。
“合不合适不是仅凭你一人断言的,何况我觉得我们应该说是天作之合才对。”男人执拗的口吻像极了她失忆中那段时间里,她像他讨糖时的那一幕。
“还有你先去洗个澡,我去给你煮碗汤圆来吃好不好。”顾远宁接触到她眼下的那抹青黑与那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后,这才松开了她几分,偏生那双目光仍是不愿离开她半分。
“好。”
见她没有再次拒绝他后,连带着他的眼眸中也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那你等我,我马上就会煮好汤圆过来的。”
只是在他煮好汤圆,并端进来后,却见那人已经滚进了锦被中睡得香甜,偏生那眉间皱褶怎么看怎么碍眼,连带着他明明都为她抚平了好几次都还在。
“你看看你整天皱着眉头,也不担心哪天成了一个小老太。”话里虽在嫌弃,可掩藏在内里的皆是甜。
正当他准备褪去外衫在她身边躺下时,门扉处则先一步传来了敲门声,并且那一声比一声急促。
重新将外衫穿上的顾远宁担心会吵到她,连忙走了过去推开门,只见灯火摇曳,月色清辉下站着一个手持托盘的女子,在他准备出声时,谁知那人先一步出了声。
“若是公子不想害大人的话,日后还请莫要再来打扰大人为好。”门外的季三娘并未和他寒暄,反倒是单枪直入的说明她的来意。
“毕竟公子要知道,大人的上司是谁,大人之前又是靠着谁才能爬上现如今的高位。”
何况这天底下又有哪一个男人愿意头上戴绿,甚至是与其他男人共享一个女人,特别是当自己还是处于那种见不得人脸的阴暗处。
骨节攥得泛白,掌心抓得指痕深印的顾远宁知道她这是在警告他,可是他又怎能真的愿意放手。
可最后,他连他是怎么回来的都忘记了,只知道他全身上下都泛着刺骨的寒意,以及脑海中不断回想起季三娘的那几句话。
就连今夜都是枯守残灯过了一夜,当天际第一缕阳光从那灰与白的间隙中透出来时,他马上打水洗好脸,顾不上眼中血丝与眼下青影的往那谢林院中赶去。
檐下一株双色牡丹花轻颤了颤那纤细的叶茎与柔软的花瓣时,那盛在花蕊中一夜的晨露也缓缓掉落而出。
只是这一次的他,却失去了那推门入内的勇气,就连嗓子眼都像是被一根鱼刺给卡住了一样难受。
“既是来了,推门进来便可,难不成还想要我请你进来不曾。”许是屋内人见他迟迟未曾有所动作后,不由出了声。
“我以为现在的你,不会想见到我的。”男人话里满是带着浓重的涩意,就像是生吃了好几根苦瓜一样。
“即便我说了我不想见到你,难道你就真的会不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吗,反倒是你怎么过来了。”
正在对镜束发的林言欢见着那踏着朦胧晨曦入内的男人时,马上垂下了眸子,唯那带子在慌乱中系错了一根。
“我昨晚上给你煮了汤圆过来后却发现你睡了,便想着等你醒过来后再给你煮一份。”他说着话,还将端着的乌木托盘放在她的面前,棕色的瞳孔中则盛满笑意。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馅的,就花生红豆还有黑芝麻馅的都给你煮了点,想着你多多少少也会有喜欢吃的。”顾远宁将那白瓷梅花盅打开,并将里头的吃食用一个白瓷小碗盛出来递过去。
“你尝尝合不合你胃口。”他见她许久都未曾下筷,不由出声催促道,就连他也拉了张梅花胡凳坐下。